比仄的小巷,简陋的桌椅,在同样的被屋顶割裂成折角的月光下。
刚出锅的鱼汤热气蒸腾着,梁璞隔着虚散的热气看着孟瑛。她小巧的脸埋在一团白雾里,夹起银丝似的晶莹剔透的面,贝齿轻咬,细细的银鱼就在她口中断裂开来。
孟瑛的吃相极好,对吃食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珍馐与粗茶淡饭对她来说似乎没区别。
明明她埋头于香气四溢的面碗中,明明是她提出要来吃这碗鱼汤面,旁人也很难从她脸上对这碗面的赞叹还是遗憾。
但梁璞却和旁人不一样,他能从孟瑛眉眼舒展的弧度,不经意抬起的下巴,甚至是吃面时动作的节奏。
准确地捕捉到她身上不易被察觉的欢喜。
初秋的晚上还是有些盛夏未散尽的闷热,铺洒在她身上的灯光像银河流淌般流畅自然,不知从何处远远送来的桂花香,以及孟瑛鼻尖上被热气比出来的红晕与晶莹汗意。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梁璞,此刻的孟瑛无比舒畅。
而他,正因为孟瑛此刻的情绪而愉悦。
梁璞抽出桌面上质地粗糙的餐纸,在指间捻了捻又放了下来,将袖口拉紧,伸到蒙蒙白雾中擦拭她的鼻头。
滑溜溜的布料蹭过孟瑛的鼻尖,心头也被柔风抚摸过一样。
孟瑛握着筷子的手僵住,任由他无比细致温柔地擦去她的热气。
可身体里的热却像g柴一样,无声地熊熊燃起来。
孟瑛僵硬地转过脸,身体向后缩了一下。
却再没心思吃刚刚还觉得可口的面,她的心里胃里,不知被什么柔软细腻的东西撑得满满的。
她强行冷硬语气:“回你的礼还满意吗?”
梁璞轻笑一声慢慢收回手,手托着腮紧盯着孟瑛的侧脸道:“你这人。”
“明明是顺着你的意,非要说成我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孟瑛手竖起,将面前的热气打散,这才看清梁璞的脸。
酒后的慵懒气在他身上尽显出来,他歪坐在那也是好看的,似乎生来就该做富贵闲人,眼睛一眨一瞥之间,所有他想要的便自动送到他面前来。
那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心安理得的野心。
孟瑛用筷子搅着碗里飘着的几根面,软塌塌的已经快提不起来。
“你不是故意放任着到今天这地步,让我不得不下狠手,一朝尽除吗?”
梁璞笑了,手臂在胸前搭起,身体向前倾,一刻不松地紧盯着她。似乎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孟瑛,他能看透她平淡神色下的所有心思。
“孟瑛。”他轻声念叨着,像夜深时情人私语,将浓稠热烈的情意摊开。
“这事在别人身上,或许是觉得孟氏吃了亏,我得了便宜。”
“但在你身上,这是你求之不得的。”
“你早就想改革孟氏,将一众倚老卖老的和摆谱的关系户都清除出去,换上写着你孟瑛名字的新鲜血液,才能实现你的野心与抱负。”
他一句不停,不给孟瑛反驳的机会。
“你才不是只想当个不出错的‘孟氏掌权人’。”
孟瑛不答他的话,平静地反问他:“你呢?”
“为了拿到‘梁氏掌权人’的位置,不惜卖了三年婚姻,将合作项目分出六成利益给孟氏。”
“其它的暂且不论,你才不是个甘愿受缚的人,违心结婚,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的眼神在飘散着鱼汤香气和桂花香的空气里交接,浓得热烈,压盖住一切。
半米宽的桌面上,不知是谁先伸出手,又是谁先牵起谁的手。
静静地等待心照不宣的未尽之语。
梁璞先出声:“可后来,我无比庆幸出卖婚姻的对象是你。”
眼神带着可感知的温度,随着月光一起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孟瑛,不要纠结我们是如何开始的。”
“你想在孟家掌握足够的话语权,我只想收拾好我那爹的烂摊子。”
“你知道的是我有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梁君年,但却不知道梁君年还有个弟弟。”
“我那爹,死之前给那外生子留了遗嘱。”
他缓而慢地抬起头,不出意外地将孟瑛惊诧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牵着孟瑛的手晃了晃,动作像讨好卖乖,可再出声却是无比的狠戾:“梁氏的资产,有我奶奶家的,有我母亲家的,我不能容许旁人分去一分一毫。”
梁璞的手被紧紧回握住。
孟瑛胸腔里有一股冲动,像交换心底秘密似的投诚道:“我很烦他们用家族利益来要挟我。”
“我没有什么家族集T感,只想摆脱他们。”
“梁璞,我想将孟氏三支彻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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