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迟燃抬起了头,脸上一行不大明显的细腻水痕。
那是……他发梢上滚落的水珠的痕迹。
江茶在暖黄的环境里眨了眨眼。
迟燃的发是漆黑的,皮肤很白,沾了水之后纯净的黑白便对比得更加明显,它们散乱又乖觉柔软地贴在额头上,衬托得眉弓下那双眼睛清澈分明。
黑的像乌玉,白的像云雪。
这样干净的眼睛本应该只有天真无邪的孩童拥有,但现在长在这张成年男人的脸上也毫不违和。
这样不可一世的一张脸,太过耀眼嚣张的皮囊下,藏着一颗绝无仅有的赤子心。
心里忽然有什么动了动,江茶扯了下迟燃的衣袖,把人拉进屋里。
“真生气啦?也不是什么大事嘛。”迟燃坐在沙发上,眼神追随着江茶,他个子高,腿也长,酒店给江茶准备的是贴地小沙发,柔软度很高,迟燃那么个高的个子整个窝进去,瞧着又乖又可怜。
“你真是——”江茶有些无奈,语气无法控制地柔和下去,她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从房间里找出了吹风机和毛巾,“你怎么不吹头发就出来?”
迟燃无所谓地摸了把头发,“不是你让我洗干净就过来?”
“……”
江茶脚步一顿,直接把吹风机扔了过去。
迟燃嬉皮笑脸地接住,没什么羞耻心,拎着吹风机的手柄又蹭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江茶好笑地看着他。
迟燃有一种近乎于撒娇的可怜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执拗地举着吹风机。
“你想……让我帮你吹头发?”
“不行么?”迟燃哼了一声。
窗外闪电划过一霎,雪亮的光透过窗帘,拨云见日了一瞬间,就这一瞬,照亮了迟燃的眉眼。
江茶对上那双发亮的眼睛,接过了吹风机。
迟燃的头发很好,浓密黑亮,头顶有漂亮的旋,江茶轻轻抚摸过那里,忽然想起老一辈人常说长着这样旋的人通常固执又倔强。
不知道在旁人身上是不是灵验,但在迟燃身上真是百分百贴合。
江茶笑了笑,拨弄着他的发梢,肆无忌惮地走神。
化妆师赠送的吹风机噪音小,近乎低低的沉吟,窗外是大雨瓢泼的电闪雷鸣,屋内因为高温而逐渐升腾起一些水雾,柔柔地附着在玻璃上,滑下扭曲透明的水痕,迟燃的洗发水香味儿充斥着房间,冷清又好闻,在风雨飘摇的小岛上满室静谧。
迟燃倚在沙发的扶手上,电视机屏幕的倒影里投射出他的模样。
他看见江茶细白的手指在自己的黑发中穿梭,暖风在发间徐徐流动,她的手又有些微凉,每一次触碰头皮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战栗。
那种酥麻的感觉像是细密的电流,微弱地麻痹着心脏。
“茶茶。”
“嗯?”
“我的姜汤还没喝呢。”
江茶的手一顿,桌上那暗沉色调的茶汤上浮现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已经冷掉了。”
迟燃“嗯”了一声,又问:“那你会给我热一热吗?”
江茶彻底停住了动作,“你想和我说什么?”
迟燃坐起来,顶着额前垂下的凌乱黑发无比虔诚地看着她,“江茶,是你想和我说什么。”
江茶有一瞬的失神。
久别重逢的那天,他顶着一头嚣张的金发斜倚在小巷口,那时他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厌恶、不屑、还是记恨?
那是深入骨骼的记忆,江茶曾在下雨的巷口亲手推开过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脊背从不可一世的笔直变得弯曲,如同被打压的小竹。
可是即便如此,横亘了五年之后,在那天的路灯下,他仍旧义无反顾地接住了自己。
她反复无常、脆弱敏感、爱逃避、爱口是心非,路过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让她成为在风雨中飘摇的孤岛。
数来数去,只有他,从相识的那天起,就一直默默守候在这里,一步一步,独自划向这座岛屿。
江茶拔掉吹风机的插座,在风雨声里轻轻地说:“迟燃,我们公开吧。”
***
迟燃打开直播的时候,Mani打来了第三十九通电话。
八个小时前,迟燃接到了《令鬼》剧组做一个实时追剧的直播通告。
十五分钟前,迟燃告知了Mani和《令鬼》制片自己要和江茶一起直播的想法。
制片人估计没想到天降流量的事能砸到自己头上,愣了两三分钟才发了一张摇钱树的表情,估摸着已经在屏幕那头笑傻了。
Mani则飞来了一通语音电话。
迟燃接通,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震破耳膜,为了防止自己和女友听力受损,迟燃果断扔了手机,三分钟之后噪音停止,他才把手机捡回来。
“又不是直播公开,这不是提前打预防针吗?”
“那你还挺贴心的???”
“一般般。”
“太子爷,微博真的会瘫痪,我真的会谢谢你……”
“不客气,”迟燃看了一眼身旁憋笑的江茶,按住了通话键,“我也没收购微博呢。”
然后松手,掉线。
迟燃熟练地挂断第四十通夺命连环call。
“这样真的没事吗?”
江茶捏住了一掌心滑腻的冷汗,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离经叛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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