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宋斐带着一捆报纸叩响裴央家门——这次他不敢直接开门,毕竟里面很有可能住了尊大神,等到让裴央将这标题看过,这才转向一旁静坐着的魏延, 低声道:“魏警官, 你不在的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如果你了解其中的经过, 比如韩长青的真实面目,应该就不会觉得自己打给他是个明智的选择。”
魏延并不介怀这人说话始终半明半暗的风格,只做了个“请讲”的动作。
裴央也将报纸收到一旁, 坐到魏延身边——虽然她之前已经听宋斐解释过,但她并不介意听听对方有些什么新的细节。
宋斐叹了声气。
“两年前,陈怀信的母亲杨丽芸出车祸身亡,这件事发生后不久, 魏警官你就受伤离开警局,不知道也正常。事实上,我和陈怀信很早就相识,他刻意接近李灿勇,和我的目的却是一致的,包括他在白氏姐弟案件里的举动,我都一一见证,所以这件案子一出来,我就帮他在背后做了调查。”
当时,尽管陈怀信拒不承认,简称有误,但警局已经判定这是一场交通意外,那少年找到自己,一如曾经坚称要为父亲找回公道时的笃定,求自己参与其中。
宋斐自认不是一个善良人,但不知为何,还是在那哀切至极的无助里向他伸出援手,并且顺利查到,根据最后的通话记录,杨丽芸直到出车祸前的一分钟,仍在和韩长青联系。具体内容虽然不详,但杨丽芸的账户却在那段时间前,收到大约三十万元的汇款。
这对于没有父辈提携,又不甘依靠陈咏华、日渐拮据的陈家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汇款来自韩长青妻子的私人账户,除此之外,杨丽芸似乎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试图通过文字记录,这些资料也在之后韩长青主导的搜查下遗失。
魏延想起陈怀信,朦胧的记忆中倏尔浮现面容狰狞的聂月莹所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真相,心情一时复杂。他挑眉,问了一句:“但就这样怀疑韩长青,是不是有点草率?他和我舅妈是老相识,家庭之间的联系和接济也可以理解。”
宋斐摊手,“魏警官,你的理解和警局对外的解释一模一样。但至少,知道自家情况比我更多的陈怀信是这么笃定相信的——并且,如果警局的内鬼不是韩长青,很多案件的调整情况怎么解释?为什么谢家枪击案、之后你的受伤、校园违禁药品案都无疾而终?……种种的不寻常,除了韩长青心怀鬼胎,以我的经验,无从解释。”
魏延蹙眉,想起韩长青两年前有迹可循的奇怪举止,一时确实没有争辩的余地。
宋斐看出他内心忽来的挣扎与矛盾,同裴央对了个眼神,兀自转开话题,“但这不是重点,我今天来,有两件事。”
“第一,就是你们看到的,报道有古怪,矛盾全引向爱绿,没有任何深入的调查,包括我对绑架魏警官你的地点也存疑,既然要绑来你,保证药品生产能够继续,为什么要把你锁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第二,就在昨天,我见过陈怀信,他给我提供了一份很有参考意义的情报。”
那是逼仄空间里,男孩死死攥住自己右手,眼瞳迫人,低声絮语,说出的“真相”。
“我跟他们跟了两年,他们把药的生产线放到了L市的食品加工厂,每个月15号爱绿“进货”,实际上就是给地下仓库囤货,之后再经由那些基金会签订生死契的人员进行下线贩售……”
他说得笃定,彼时自己望着他脸上那骇人伤疤,——不仅是那张不似昔日英俊的脸,还有他攥紧自己的手臂上,那细细密密的针孔,却许久无言。
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却早早有了自己当年那样决绝又无望的神情。
那天的最后,宋斐拽住起身欲离去的少年。
他生来不大擅长挽留,只得憋出个蹩脚的借口:“你一直想给你爸爸报仇,现在机会有了,我可以带上你——”
这少年倏尔侧过头,冲他笑了。
这一笑带着伤疤褶皱的皮肤都微微扯动,比起温柔,倒更适合用狰狞来描述。
陈怀信的声音压低,细不可闻的叹息,夹杂着无奈的情绪,他话音淡淡:“这两年,除了这些,我还发现了很多,比如关于我的人生,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故事——只要你能够阻止这些悲剧的重复发生,就是我最完美的、最后的“复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这少年离去的背影决绝,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衣袖下遮盖的千疮百孔的牺牲,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疼痛。
他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那或许是,另一个无需探寻的故事吧。にゃん
宋斐跳过那些细节,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讲述殆尽。
“你有什么打算,魏警官?”他看着面前一脸凝重的魏延,“现在我最倚仗的裴央妹妹,也是更听你的意见,你的话当然是金科玉律,说来听听?”
裴央也跟着侧头,望了一眼魏延沉静侧脸。
魏延拍了拍她手背,眼神继而扫过桌上凌乱报纸,并不打算推辞这颇具玩味的一点打趣,只低声道:“现在放在眼前需要解决的事只是两件。第一,周家的态度,第二,L市的工厂,赶在媒体将重点视线转移完毕之前,我们兵分两路。”
魏延自然是负责和周家交涉,至于L市情报的确定,则由宋斐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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