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呛住了,咳得剧烈,五脏六腑被搅动得乱糟糟地疼。
朦胧视线里,少年站起来,身材修长,如美玉良才。和镜子里如鬼一样阴森森的她,好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师姐,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
他平淡得一个调子上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响起时,她终于心灰意冷。
也许是药喝多了,她变得很累,很疲惫,眼睛渐渐地睁不开了。
她知道他坐在床前,坐了很久。
醒来时,师弟离开了。美人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尾,滋滋地作响,室内猛然坠入了一片黑暗。
她慢慢地起身,抵在床头,数到了一千。
沉沉的黑暗中,最静谧的声音都吓人。好在,她已经彻底习惯了。
她很多次想要死。结果一次都没有死成。在神医冷漠的眼神,她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废物。
她知道,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有一天,皇子傅青荣驾临国师府。这位冷峻霸道的战神殿下推开了房门,府里的哑巴侍女们纷纷点了蜡烛。
这位贵人抬起她的下巴,看了很久,嘲笑着说:“身怀玉骨的妖姬离之之,也不过如此。”
容瑾笑着说:“殿下,她还才十八岁,就出落得如此容色,已然不凡。”
傅青荣松开了手,厌恶瞥了她一眼。“长得不错,想必父皇会看得上,容瑾,本王便把她带走了。”
容瑾谦卑地道:“蒙陛下、殿下青眼,是她的荣幸。”
之之绝望地听着他们几句交谈之间,就把她卖给了昏庸好色的老皇帝。她浑身冷汗淋漓,如坠地狱。
“我不去……”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集在她的身上,一个比一个更阴冷。
容瑾温柔地抚着她的头,“之之,要听师父的话。”
她的眼泪无声低落。
“父皇想要你,这就是你的命。”傅青荣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入宫的时候,大雪纷飞。
明无为说:“师姐,好好活着。”
之之疲惫地看着他,“明无为,你和容瑾一样让我作呕。”
少年迷茫地望着她,阴郁的眼睛居然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
老皇帝荒淫无度,宫妃如花,见着病恹恹的她根本没有兴趣。明蕊宫慢慢地变成了冷宫,她总算能喘上一口气了。
在宫里见到傅昳的时候,是雪化了的春天。少年是误入明蕊宫的,他到的时候,她正在树下懒眠。
他傻傻地趴在墙上看了她好久。
后来,他总是来明蕊宫,跟在她身后,叫叫嚷嚷的。他生得明秀,如山水般清丽。爱笑,像小太阳。
她知道他是皇子,还是老皇帝最宠爱的玉邈王。于是对他总是当作不存在,他也从来不恼,下了御书房的课,就爱来他这里。
他从御厨那学了一手厨艺,隔三差五地就给她做饭。不过,她从来不会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花朝节时,他做了一个蝴蝶风筝,拉着她一起放风筝。
风筝飞得很高,断了线,自由地飞向高空。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说:“之之,你笑起来最美了。你要多笑笑。”
她递了一个白眼。
不过,自那天后,他们之间才算是真正的认识了。
可惜好景不长,老皇帝服用了容瑾的长命药后荒淫后宫,在某位妖艳妃子的肚皮上没了半条命,于是命容瑾再取玉骨,以长生药换长生。
容瑾来的时候,她正在和傅昳踢毽子。
“玉邈王,您该离开了,本道有话想要和离妃说。”
翎羽艳丽的毽子落在地上,之之脸上的血色慢慢消失。
容瑾看了她一眼。
她一瞬间什么都懂了。她压住颤抖的手,朝傅昳说:“傅昳,你快走吧,我和师父说会儿话。”
傅昳犹豫了一下,“好。”
他连离开的时候,都是三步一回首的。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大声地喊出来,让他救下自己。可是之之明白,她不能,容瑾勾结傅青荣伺机谋害老皇帝,他们狗咬狗,她自然很开心,可是傅昳是无辜的。
傅昳离开后,容瑾温柔地朝她说:“之之,走吧,咱们回国师府。”
她看着他,眼底只有最深的绝望。
容瑾最后一次取骨时,之之觉得她终于要解脱了。
可是当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傅昳一脸焦急地进来时,她委屈地哭了,眼泪不要钱地落啊落,“你为什么要来啊……”
他的眼神告诉她,刀山火海,他都敢闯。
容瑾最终还是没有取骨,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老皇帝驾崩了。傅青荣又怎么会放过老皇帝最宠爱的他呢。
是明无为喂着傅昳吃下了牵机的。傅昳临死之前,还让她别看,死在牵机毒下的人,死前总是特别狰狞的。
之之哭着揪住明无为的袖角,“明无为,为什么,为什么?”
发如霜雪的少年握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师姐,他死了。以后你只能看我。”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原来,多年前,她带回来的是一条会缚死她的毒蛇。
明无为手指轻抚着她的脸,说:“师姐,你自由了。”
她呵呵一笑,低声:“我还活着啊。”
她还是死了。政权最乱的时候,容瑾和明无为都为了前途站队,她不想活的时候,不会有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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