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渌真狡黠一笑,终于让她抓到了话中的破绽,“不错,我也是氏族后人。”
也字被她着重念了,又道:“如果你是因为担忧以氏族后人之身拜入宗门,从而让氏族蒙羞,那现在你不必担心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当世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氏族后人以拜入宗门为耻,被视为背弃氏族。宗门倒是无所谓收的徒弟是散修还是凡人,只是氏族长期同他们不对付,遇到这种情况,总要大肆宣扬一番,好打那些老顽固的脸。
久而久之,氏族和宗门间,便成了现今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渌真坦然将身份暴露,是因为她从不在意这些所谓的氏族和宗门之分。何物顺应天时,便理所应当可取前事而代之,氏族早已不是当下的大势,而或许在不久后的未来,宗门也将渐渐凋零,被新生事物所取代。
她的坦率取得了严归典的信任,他静立了片刻,终于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故事讲来。
和渌真所猜测的一致,他果然是固严氏族后人。但据他所言,他恐怕是氏族中最后一人,在他幼时,氏族便从昔日数千人沦落到只剩下二三十人。一次变故中,阖族被人残害,只有他因不愿上族学而逃课活了下来。
他那时年纪太小,对氏族的传承并未了解得太多。故此后将固字隐去,只称严姓,作为一名散修生存。
可散修能够获得的资源太少,尤其他这种氏族出身的散修,不得已,他只能选择拜入宗门。他不愿让人知道,固严后人最终背叛了自己的氏族,是以小心翼翼,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
渌真叹了口气,说少年,你有这份心很好,可是你的行为桩桩件件都在昭告全世界: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严归典一瞬脸色变得更为惨白,颤抖着唇问:“还有谁知道了吗?”
渌真摇头:“应当没有,不过我出于道义提醒你罢了。”她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虽然面前这位仁兄对于氏族的了解可能远不如她,但仍然抱了一线希望地问道,“那你可记得,祖上出过一位名叫义均的修士?他修为很好,应当被后人所铭记。”
意料之中地,严归典摇了头。
“从小,族甫便会给我们讲述族中出过的英雄故事,除去一名因叛入邪道而令氏族蒙辱之人的名字被抹去了以外,其余英雄故事我都记得很清楚,其中并没有一个叫义均的人。”
“好吧。”渌真怏怏然收回了期待,她也有一瞬间想过,会不会那个被抹去了名字的族人便是义均,但下一刻就被自己否定了。义均刚正不阿,对邪魔外道深恶痛绝,他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叛入邪道的人了。
“不知渌真道友,是何族?”
渌真一边将木匣子拿在手中,一边回答他:“啊,我是庭尾氏族之人。”
她不知道这个答案给严归典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毕竟庭尾不同于固严,早已在数万年前便已湮灭于时间长河里,竟然在数万年后的今天,又冒出一个年岁不大的后人。
渌真没有管他在想什么,将匣子递给他:“喏,这是你们氏族图腾的匣子,我拿在手中也无法打开,因此想拜托你来想想办法。”
严归典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族中并不好学,并没有学到多少传承,因此才只能通过学社内的藏书寻找记录。”
渌真不耐烦地一塞:“要你拿着就拿着,也算物归原主了。况且,你最近不是在看书吗?兴许书上会有记载呢。”
“不过,”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朝一日你打开了,而匣内的东西又并非氏族机密的话,我希望你也能给我看一眼。直觉告诉我,这匣子里的东西,对我同样意义重大。”
严归典答应了。
突然,门被砰一声撞开,渌真和严归典周身的隔音罩应声而碎。三炁居的道友指着院门外,急得大喊:“严道友,不不不好了,有人捉捉捉捉捉……”
捉什么?
渌真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李夷江抱着剑立在院门外,定定注视着这边。
他的目光扫过来,周围的气氛都瞬间凉快了不少。
李夷江今日有事前来寻渌真,到了五炁居,却发现她不在,又四处跑问了她的下落,才知她到了三炁居中。
而甫进三炁居,便听见一群人扎在一块儿神神秘秘地讨论,说着甚么严归典铁树开花,貌美女修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又同他在房中久久不出,只恐怕生米什么什么熟饭云云。
李夷江不知自己怎么了,听了他们这番话,竟然控制不住心中的躁动和难受。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仿佛将一颗心锤碎成了八块,又拼合起来,高悬于半空中。
眉心的朱砂痣开始刺痛,就算戴着温凉的抹额,也压抑不住磅礴的情感。
可他素来不会表达情绪,心内越是有惊天骇浪,面上越是冰凉冷漠。于是,他只是抱着剑,静静地立在院门口,等待着渌真出门。
——以上,全都是李夷江对自己的认知。
事实上,在三炁居的弟子们看来是,一位内门弟子打扮的高阶修士闯进来,听闻那位女修和严归典在房中久久不出后,周身气势骤然变得冰寒刺骨。就连他们三炁居的地面上,仿佛也因此结了冰碴。
实在是由不得人不误会,他们想当然的以为,这是一场千载难逢的三角虐恋,尤其主角甚至牵涉到了内门高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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