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说,“将军,按理说少帅此次虽然伤重,但是好好调理,过个一年半载也就缓过来了。可是,我为之把脉,方才察觉,少帅表里阴虚,气血衰竭。故此,我推断他此前不久该是受了极重的伤,且未经调养便日夜奔波操劳,已经伤了内里……”
“所以呢?直说无妨。”
“少帅此前伤了根本,今日又失血至此,可以醒来已是上天垂怜,但……但恐难享天人之寿,更甚者,来去之日或在此间几年。”
“来去之日或在此间几年?”卫嫆的心底再次滚过军医的话,心中顿觉无力。
军医口中提到此前的伤重,多半就是之前南下时他受的伤。
来来又去去,世事当真是反复无常。
谢昀啊,谢昀,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
第二日,天蒙蒙亮,谢昀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睁开了眼。
他刚准备起身,却顿感全身疼痛,浑身软绵无力。他躺着眼神呆呆的盯着床板,昏死前的一幕幕,才如海浪般涌入脑中。
他,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床上谢昀悉悉索索的声音将旁边看守的人吵醒,见到少帅睁着的眼睛,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大声呼喊着军医。
当然,一同来的人,还有卫嫆。
谢昀看着床帷前挤满的这些人,才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待军医诊完脉,才开口问,“战事如何了?”
这一开口,满嘴的血腥味,惹得他情不自禁的皱了下眉。
卫嫆对着谢昭使了个眼色,谢昭立即心领神会,端了杯水来给谢昀润嘴。
趁着这个间隙,卫嫆遣散了围在窗前那乌泱泱的人,又单独领着军医离开了。
而这一切,被谢昀尽收眼底。
出了门,寻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卫嫆看着湿漉漉的地面,问,“如何?”
军医摇了摇头,叹道,“脉象虚软无力,根基已坏,难以回天。不过……”
卫嫆听到这两个字,漠然转身。
“不过,也可能是老夫医术有限。为今之计,是将少帅带回中洲,那里人杰地灵,有最好的医者和药材,兴许会同老夫有截然不同的诊断。”
卫嫆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军医可以离开了。
*
另一边。
“战事如何了?”谢昀喝完水,又问了一遍。
“哥,你放心,殿下来的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及时,呼耶寒蝉等一干人等已经被生擒,城中百姓也并未有伤亡。”
谢昭说完,轻轻把谢昀放下。
“她一向都做的很好,我知道的。”谢昀的声音有些虚短,但是面上却笑着。
空气中静默了片刻,良久以后,谢昀转头,看向谢昭的方向,又开了口,轻飘飘的问道,“我的伤势如何?”
“说实话。”
虽然谢昀此时极其虚弱,但是对于谢昭而言,兄长就是兄长,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模样,对他而言,都具有绝对的威慑力。
谢昭下意识低了下头,右手攥拳。
但很快,脑海里想起了卫嫆的嘱托,吞咽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唾沫后,故作轻松的答道,“军医说了,你这次受伤极重,要好好调理上一年半载,方能如常。”
谢昀垂下眼,将头转了回去,又轻轻闭上眼,“知道了,你离开吧,我想要再休息一下。”
等谢昭离开后,谢昀慢慢将眼睛睁开。
刚刚卫嫆单独将军医带走,还有谢昭的神情,种种都表明,自己的状况并没有谢昭形容的那么好。
这个时候,门支呀一声被推开,谢昀下意识闭上了眼。
来的人是卫嫆,她让军医离开后,又去叮嘱了陈生一些事情,才过来。
她走到谢昀床前,临榻而坐,眼神流转,满眼瞧的都是他。
按道理,谢昀如今已有妻室,孩子都会满地跑了,自己的一颗心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城墙上,看见他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通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时候。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从未放下。
曾经的嬉笑怒骂,欢喜开怀,那十年的陪伴,并不是自己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或许他能,但她却不能。
她这一生,自认潇洒,拿得起也放得下,可唯独,对眼前这个人,是又恨,又爱。
“谢昀,纵然你此生都不会属于我,但求你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卫嫆轻轻呢喃的说出这句话,又看了会儿谢昀,竟慢慢的倚着床帷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前夜八百里奔袭至此,又经历了一场恶战。昨日又一夜未眠,思虑呼耶寒蝉的处置和如何夺回石楠之所占的荒城,到今早眼都未曾闭过一下。
再听不见身边之人的动静后,谢昀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卫嫆熟睡的面容,眼神有些哀伤。
刚刚卫嫆的话,一字一句被他听的清清楚楚。
活着?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自己的身体果然撑不过多久了。
自己本打算,待一切事情料理完毕,便同卫嫆讲清楚所有因果。
此后,她若仍不愿原谅自己,那么天长地久,自己等待便是了。总之,这一辈子余下的时光,自己就守着她,哪儿也不去了。
她不嫁人,自己等着。
她若嫁了人,自己也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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