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看着工作台上的六神圣物。
    手中再转一下，法杖的刺剑就收回去，锁上了安全键。
    除了被水元素包裹着的火之炬杖之外，其他的也被哈布雷研究过了。
    圣物们的个性各有不同。
    星芒会灼伤暗元素生物，比如魔王，魔族，妖魔。
    珠贝来者不拒，只要是会一点水魔法的人也能使用它的力量。
    琴栖不会有反应，除非用者拥有大量风元素。
    土之壶不认人，就认放进去的东西，默默工作。
    妄念‥不在。
    炬杖则从头到尾也是个烫手的东西。
    真．烫手。不是它选定的人，拿着它会变重，还会烫伤人。
    本来那蒙是想让凯伊带着炬杖走的。
    凯伊本身也想让圣剑的铸剑师看看自己的武器，才会离开炬杖自己回到雾尔森林。
    可惜，哈布雷不论用什么方法，也没办法直接接触炬杖。
    所以伊萨尔才会提出那几隻手鐲的设计。
    要是他们的武器能控制下魔王，他们几人本身的元素操控力，再加上手鐲的夺取能力。
    应该能把魔王的力量一举吸乾，再进行封印。
    但身为外人，哈布雷他们知道的，大慨就是一种叫魔王的东西佔据了夏洛的身体。
    他们不知道，会被封印的是魔王，还是夏洛。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要我们刺杀魔王。而你们知道，魔王现在是谁。”
    艾云垂着头，握着几乎是空的星芒。意外的，集中在勇者身上的光元素就这样慢慢地充进去。
    彷彿早前的精灵污染并不存在，状况甚至是很好。
    哈布雷无辜的眼睛看向伊萨尔，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正宗的精灵王子点点头，伸手握了握铸剑师的手。
    “我希望你面对现实，艾云。”
    伊萨尔用他习惯的，冷硬中带点嘲笑的语气说话。
    “不论他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丈夫，是人还是精灵。他现在是魔王，要是他的力量一直增大。我们早晚也得杀了他，这是世界的法则。”
    “为了小洛，世界的法则要是不让步，我就毁了这个世界好了。”
    艾云笑着说，一如他的温柔和煦。可惜内容堪比魔王，甚至当魔王的也未曾想过，要真的毁了世界。
    伊萨尔的冷汗滑下来，本来以放开了身边的哈布雷的手，再度握紧在手心中。
    毁灭世界，他的表哥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是笑话，不是孩子气的说法。
    艾云的能量直冲天际，偏偏那全是光元素。没人会想到，光明会毁灭什么东西，包括世界。
    “这些武器，还要修改多久？”
    那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把弄着法杖的他，手中翻出了杖花。手感有点过长，要是他作为一个法师，要使用必须要学会点近战技术。
    哈布雷从没见过如此危险的艾云，他稍稍缩在伊萨尔的身后。听到法师问的，他看看手中的日程记录。
    “这火杖我只能用锻造的炉火，给它充能维修。这个土壶比较难处理，但我大慨能再做另一个东西来配合它的。这竖琴倒是有趣，我能在下个无月之前做完。
    无月夜，以夏洛的时间算法，大慨是四星期一次，但也不算是准时的一个月一次。一般城镇在差不多的时间，就会准备抵抗新增的鬼人袭击，久之就成了其中一种时间的表达方法。
    现在卑默以外的地方，鬼人的数量大幅减少，而且无月之夜间也不见增长。
    不是因为魔王不够强，而是太强了，元素都集中在卑默，尤其是暗元素。
    民眾们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发生，少了袭击。只有力量顶端层的人，才真正感受到不对劲。
    但此刻也担心不来太多，那蒙放下手中法杖，对哈布雷施了一礼，表示对他帮助的谢意。
    “走吧，艾云。教我一套短杖术，我得学会把我的法杖当缨枪耍才行。”
    也没对艾云的毁灭世界发言说什么，就这样勾了勾勇者的衣角往外走。
    勇者大人是跟着离开了铁匠店的仓库，他冷着一张脸，盯着人鱼公子的背影。
    “小洛的安全，不是我们共识中最重要的吗？那蒙。”
    精灵停下了步，不管他们其实是在精灵之国的闹市当中。不少经过的精灵看着脸色不善的勇者大人，都露出好奇而惊讶的表情。但勇者大人就像看不到其他人一样，盯着也停下了脚步的魔法师。
    “如果，这个发展。是夏洛的本意呢？”
    人鱼公子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沉重。
    他没有回头，艾云不知道他的表情。但在他们前方，看他们热闹的人渐渐也退避散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洛跟你说过？”
    精灵走前拉着人鱼的手，想要他正面对自己说话。
    但人鱼的身姿一动不动。
    “没，我和你们一样，连络不到夏洛。但你仔细想想，夏洛他‥总是将一切利好的情况，推到我们身上。”
    那蒙抬头看向艾云，同样冷如死灰的表情，那双嫩绿的眼睛了无生气。
    “要是把元素，我们几人，世界，以同样的水，水壶，和一个有几个不同方向秤锤的天秤去想。水壶放在天秤上，各自有不同的水倒进水壶中，天秤不平衡，总有一天会倒塌。”
    “这时候，有一个外来的大罐子。把所有的水集中起来，再用他的刻度，平均去分配水到水壶中，使天秤获得平衡。你想说这是夏洛一直跟我们上床的行为目的？”
    艾云知道那蒙的意思，这比喻是因为，对夏洛来说，世上元素其实没分别。
    可以全是水，也可以全是沙。它们只是同样的质量的东西，平均分配放的位置。天秤，世界就会安然。
    那蒙却摇了头，冷冷凉凉地开口。
    “勇者大人，玩过天秤吗？只在一边的容器中倒进水，会发生什么？”
    精灵的脸更冷，心更寒了。
    “世界，会在一瞬间倒塌‥”
    “所以，夏洛要达到我们安全的目的。他爱着这个世界，和我们每一个人。他唯一会选择的，就是在所有水壶的上方，将大罐子爆开，同一时间将水分配出来。”
    “这才是，他当上魔王的目标。”
    沉默镜湖。
    湖中心的上方，水做的几何法阵还在转动。
    中央的土像，在冲刷下再掉下一块硬砂土，露出内在影辉的身体。
    还有半边身子在土像中，头部的左边也还贴着像是面具一样的土像壳子。
    灰白的发散在空中，白色的短角外露着。
    他的灵魂被束缚在身体中，他的思维接触不到他的主人。
    他有点焦躁，但因为他的大脑也被他的主人亲手＇冻住＇，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反而没令他有多难受。
    现在砂土剥落了，他的灵魂伸出了像头发丝一般弱小的意识，寻找着他主人的灵魂。
    流进影辉脑海中的，却是他从没见过的影像。
    眼前的是一个发光的方形器具，一双手在身前，握着一个不规则的东西。下方压着一个柔软的大布团，布团放在一双盘着坐的腿上。
    这是一个人。
    手中的东西分了两边的，左手拇指按着一个立体的十字，上下左右四个方向。
    右手是四个图案，交叉，圆圈，四方，三角。
    两隻手的拇指不停重覆按着这些图案，甚至相当快速。
    发光器具上，像画一样的表面竟然是会动的。
    熟悉的景物在发光器具的画上不停出现，移动。
    画面上看得到最多的，是一个精灵勇者的背影。
    “啊西八，小心点啊…别又摔死了艾云…”
    小小的声音在自言自语。
    除了发光的器具，这地方不算漆黑一片，但也不够明亮。
    空间很小，杂物很多。地上有大量的书本，纸张。一旁的架子上有很多不一样的人形东西，太昏暗看不到是什么。
    那双手重覆又重覆地在进行同样的活动，偶尔在旁边抓起两块饼食放入口中，偶尔端着一个很轻很薄的瓶子喝水。
    影辉觉得自己看了很久。
    他的心很堵，浓浓的压抑藏在他的胸口中。
    但这空间中的人好像很自得其乐，不时从口中吐出一些熟悉的话语。
    “哇…这么帅的魔王，你们是怎么下得了手？”
    “狮子兽进化…夏洛洛兽～哈哈…”
    “…唉，有没有一个结局是他不用死的…”
    “人鱼真美，但这地板不会太乾吗？”
    “啊，过王城还是人类剑士好，最少没人会阻碍。”
    然后，眼前的东西慢慢拉远。影辉看到那双手的主人，那单薄的背影，靠坐在另一个大布团上，继续重覆又重覆地坐着做同样的事。
    直到变小得看不见。
    风从影辉的身体中爆破而出。
    从他的皮肤，他的耳朵，眼睛，甚至他呼出的空气中窜出来。
    几何水阵法被爆开了，变成湖水，带着所有砂土回到湖中。影辉的身侧如像多了数道风壁，令他停在半空中。张开的眼睛无神轻翻白，仰头向天。
    在湖边一直在水妖精指导下，冥想锻鍊着火元素的凯伊几乎在同一时间张开眼。
    手脚底下爆出一道火热，将自己弹射到半空！
    伸长他的手，把影辉从空中扑到地上！
    影辉的身体在挣扎，但四肢并没动作。就像被风做成的线提扯着的人偶，以胸口为中心向上弹动。
    “辉哥！辉哥！柔莉阿姨！这是什么一回事？！”
    凯伊死按着他的肩膀，火元素压抑到最低，他不愿伤害自己的家人。
    但他快要压制不住了，不知是什么力量一直在拉扯着影辉的身体。
    水妖精们力量虽大，但也脆弱，不然也不会隐藏在沉默湖中多年。
    刚刚的风元素暴发中，引起了阵法反噬，已经令她们受了伤。
    但她们没有迟疑，马上以湖水编成阵法咒文，在凯伊的背上盖下去，穿过凯伊的身体，压在影辉之上。
    “水解开了他身上的砂咒，与他灵魂连结的人在呼唤他。”
    “所以，即使他的意识还被封印着，身体也要赶去见他的契约者。”
    湖水很快就治好水妖精的伤，微微发光的水正全力阻止鬼人的身体异动。
    但鬼人失去了五感，身体只会往上扯动，渐渐被水勒出了伤痕。
    喀啦一声，他的左手垂着，肩膀往水阵撞去。软趴趴的左手，说明他左肩膊直接撞脱了臼。
    脸上撞出瘀痕，割伤。被风，也被水所伤害了，仍然继续挣扎着。
    是夏洛在呼唤他吗，他的契约者。为什么受伤了也不停下来！
    突然天空一道紫电飞出来！打在水阵之上，也令三位水妖精呼叫出来，弹动不得。
    挣脱了束缚的影辉脱出，往上升起。风旋捲起来，带着影辉的身体，消失在空中。
    “阿里哥！怎可以把辉哥就这样放出去啊！”
    凯伊认出来了，这一点点的暗元素，已经昭示着对方的身份。
    从森林中走出来的，的确是阿里斯。
    凯伊回头看到他的一刻，什么话也哽在喉间。
    阿里斯挺狼狈的，胸口前襟撕开了，握着一把剑的右手发黑，身上染着血，脸色苍白憔悴。
    “他要去的地方，只有夏洛身边。没事。”
    阿里斯抱手中的剑插在地上，暗元素量大得从身体溢出来。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们也得赶紧了，匯合到勇者和法师，去卑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