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作就近寻了一处旅馆,接近傍晚九点多,前台过去没几步的餐厅热闹,昏黄色调的画面里来回几个人走动,大约是暂住在这里的旅客在聚餐吃饭,有几张亚洲面孔,身后阿随抱着毯子,在频频望着那边的方向,没什么表情,眼神中的好奇却能冒出直线一般,直勾勾地看着餐厅人多的地方。
罗文作:“去吧。”
阿随敛回视线,摇了摇头,上前去抱着他的臂弯。
罗文作顺势搂着她,向前台开了一间大床房。
很普通中规中矩的旅馆大床房,没什么好说的,这不经意间让阿随想起Serendipity那每个装潢特别、用心设计过的房间,心中惋惜,她坐在房间沙发里,蜷缩着身体,抱着毯子看罗文作在房间里转悠。
“Serendipity真的不继续开了吗?”她目光有些呆滞,其实身体还有点酥麻,反应迟钝,大脑一根筋。话落她便后悔了,不该问的。
罗文作却没什么所谓,说:“几年前我刚来到挪威,还不太习惯这么舒适的生活,极夜闲得慌才没事找事做到处开店。挪威烟酒贵,你也知道一杯很普通的酒都可以卖一百克朗,一条烟三百多克朗,本来就没几个客人,都是住店的,那条街铺租也贵,还要交税,我交完税是真没挣钱。”
……那点钱对你来说当然不算钱。
“听说挪威人三四点就下班?真的吗?”阿随倒在沙发一侧的扶手,蜷缩着膝盖抱起。
窗帘拉上,将冰天雪地隔绝在外,罗文作走到她跟前,在沙发对面的桌子挨着边坐下,“差不多,基本上是朝八晚四和朝九晚三,所以三四点比较容易堵车。”
“真好啊。”阿随感叹着,又问,“你为什么来挪威?”
“接手工作。”罗文作拆了一包烟,又看看头顶,叹了口气,把烟揣兜里,不愿多说,“走,下楼找吃的。”
其实是下楼抽烟。
这边的火灾报警装置灵敏得很,要是哪个倒霉蛋引来火警的注意,得支付三千多克朗的出警费用,所以基本没人敢在室内抽烟,罗文作倒是不缺这笔钱,但人来了就够烦的了。到了楼下,门口就站着几个抽烟的男人,在寒风中挨冻,烟头的星火时明时灭。
罗文作却又懒得过去了,他牵着阿随的手径直去了餐厅。
果然是一些旅客在借厨房聚餐,是一群亚洲面孔的基督信徒。
俩人都不信教,且是唯物主义者,坐了一会儿便四目相对,默契地回到楼上。
阿随已经相当困了,今天刚出院,脑震荡还没彻底恢复好,一直嗜睡,在车上断断续续睡过,可途中来了一次激烈运动,精气神又消失殆尽,等罗文作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在大床中央睡着,像是不敢靠近两边的黑暗似的,怀里还抱着毯子,床头夜灯开着,睡得不算踏实,眉头微微皱着,迷糊中感觉到有湿热的毛巾在擦拭着肌肤,阿随微微动了动身体,在对方的推动下换了个边,没过多久,身体上有了几分被子的重量,那人咬着她的耳朵,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翌日,阿随一觉睡到自然醒。
屋里窗帘没拉,光线漆黑,只有洗手间的灯是开着的。
窗帘很薄,依稀能看到窗外天没亮。
可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在。
阿随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她弹坐起来,注视四周。
旅馆房间很小,几乎一眼望尽,卫生间一毛玻璃之隔,里面空空如也。
正当她开始找手机,下床穿鞋的时候,电子锁‘滴’的一声,门锁齿轮咔擦,开了。
罗文作手里端着一个碗,不知道是什么,还热气腾腾。
罗文作关上门,将碗放在桌上。
“这是一家信徒开的旅馆,厨子做的东西你不爱吃。等你吃完了,我们就走。”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碗疙瘩汤。
“食材有限。”他无奈。
上回的食材有限,是做不了其他中国菜。
这回的食材有限,是只能做改良的疙瘩汤,底汤是清水煮的,上回好歹是骨头汤。
阿随瞅着,确实还没上次的用料丰富。
上次突然发烧,而疙瘩汤里有鸡蛋,导致她没吃上。
后来从安东尼口中得知,原来那是特地为她煮的,更遗憾了。
阿随把着勺子,闷头吃着他煮的食物,罗文作则坐在对面盯着手机,不时回几个电话。
吃完东西,等阿随吃了药,俩人才继续上路。
天蒙蒙亮,雪停,柏油路上的雪早已被铲的干干净净,每家每户门前都清出来一条小路径,沿途有人家在自个儿院子清扫屋檐上的积雪。
等到车子回到导航的线路上,路过昨夜的‘荒山野岭’,阿随才发现昨日看到的确实不是普通的湖,是一条长长的峡湾,坐落于山与山之间,山的这边有人家,山的那边经过连日的雪虐风饕,成群连片的披上了白雪外套,唯有陡峭的岩壁如刻画的刀锋,犹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天不分昼夜的在修容。
“像水墨画一样。”
明明吃过药,阿随却激动地睡不着,趴在车窗上看着持续倒退的风景,心情亦不再心如止水。
绕过这一段峡湾,另一边便是海,不同于前半段的小树杈被雪掩埋,整颗都成了白色,这一带雪山上的针叶林保留一些叶子,在白雪皑皑的世界中保留些许朔风凛冽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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