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了。
前……太子司马鸿性情温良,舅舅说他是个好人,她幼时和司马浚胡闹,他看见了总是和煦的笑笑,从不责骂。他谨小慎微,又为了幼弟从不冲动行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逼宫这种事情?
就算他真的有异心,但舅舅是宣帝心腹,沈屹入朝为官后,沈阮二府和太子府都是疏远的,司马澈和沈屹不和,却根本没有理由软禁舅舅!
还有司马澈和允王世子搅在了一起?允王,私采铜矿一案,已有谋逆嫌疑,是宣帝碍于手足之情而未彻查到底。讨伐北狄时,他蠢蠢欲动,是太子在湖州和郓州边界防备弹压,难道是那时结了仇,所以他才和司马澈合谋诬陷?!
眼下司马澈让他入京,岂不是与虎谋皮?他自己又怎会甘愿做个傀儡?
看谢黛宁思索着各方关系,萧妍没有开口,留给她慢慢消化,也难怪她震惊气愤,亲身经历了那段日子,她自己到现在仍旧回不过神。
那时整个京城风声鹤唳,和北狄打仗时都没有如此萧索,每日天色微黯,各街各坊便关门闭户,百姓们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入夜了,也常听见刀兵相向之声,白日开门一看,地上血迹未干,又有大臣被抄家查办,只剩下妇孺倚门悲泣……
“我知道师兄做了首辅,却一直不知舅舅被软禁……”谢黛宁喃喃自语着,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慢慢浮上心头……
萧妍接口道:“正是因为他软禁阮大人,我才觉出事情不对。我不懂朝政之事,但湖州的事,我是亲历,对司马澈算有几分了解——那时沈学长失去应试资格,是司马澈招揽不成告的他,当时何等境况?沈学长尚且不肯受人要挟,就算现在为了阮大人低头,也绝不可能长久,这是其一;其二众人皆知司马澈曾求娶你,他若嫉恨难消,那也该报复沈学长,软禁阮大人又是何必?除非他另有要挟制之人。”
“他真正想挟制的人,不是师兄,而是我!”
谢黛宁脱口而出,她全都明白了,司马澈故意让她知晓师兄无事,她便以为舅舅和家人也都安好,为了和家人团聚她不会轻易寻死,反而心存希望,坚持和他周旋,甚至不敢彻底撕破脸——
但若在她全不知情的时候,沈屹被利用完了呢?司马澈如果觉得彻底控制了谢黛宁,沈屹就没用了,那时他一定不会留他一命。
而且他也不怕谢黛宁知道,因为他会继续用阮清辉来胁迫她,让她认命,后面还有阮老太太,舅母,望哥,念念……
谢黛宁颤抖起来,身上衣裳一点点被冷汗浸透,这个猜测如刀直刺入心,让她疼的几乎难以呼吸——不管司马澈如何,她知道沈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此刻他甘愿低头受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阮清辉!
他一定觉得对不起自己,拼了命也要救出阮清辉!
而他一旦成功,恐怕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那时候……
“不行,一定要尽快告诉师兄我活着!”谢黛宁狠狠一拳砸在床榻上,她恨不能生出翅膀立刻飞出这牢笼,只是越心急,越是心神混乱,今晚一下知道太多,现在连她也难以理清思绪了。
萧妍赶忙拉住她的手,安抚道:“阿宁,你别急,听我说完!”
她把那日在集市上,偶遇司马澈的人找啄水鸟的事情告诉了谢黛宁,这是她一点点开始坐实微弱如烛的猜测……
“……那日从集市回家后,又见大哥回来了。他正跟母亲抱怨采买砂石不易——说是宫里急着要烧制器物,要用产自西域的细沙,要的又多又急,我凑趣几句,才从他口中知道,原来这砂石是司马澈亲自要的,就是烧制啄水鸟!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定活着!入宫前,我又去了一趟沈府,虽然没能见到沈学长,但我留下了自己的婢女,吩咐她一定把这消息想法子透给沈家的人。我虽不知进展如何,但宫外也不是全无希望的!所以,你一定不能乱,不能急!”
“好,我不急!我一定要立刻这里!”
谢黛宁点点头抬手抹去所有眼泪,咬牙发狠的说道,脸上湿痕虽在,眼神里却已有坚毅:“谢谢你,阿妍!我绝不会就此认命!”她顿了顿看向萧妍,感激的道,“这世上怕只你一人相信我活着,你现在跳进这火坑,搭上自己……”
“不是的!”萧妍拉过她的手,“不是只有我一人!”她把朵朵在集市上说的话复述给谢黛宁,又说:“你看,还有人笃信你活着,不容许任何人抹去你的名字,发誓要找回你!还有沈学长,只要知道了啄水鸟的事情,他一定会明白过来的,他只是因为亲眼目睹隆城的惨烈景象,以为你死了……当时他也差点……”跟你去了。
说到沈屹,萧妍生生止住话头,刚才她就不忍细说,沈屹在隆城的废墟上吐血,昏死过去之后便一直病重,后来回到京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几乎变成另一个人,两鬓染灰,形容枯槁……
但是萧妍不说,谢黛宁就不知道吗?她只是不敢去细想,沈屹这段日子会是怎生绝望?
谢黛宁失去过至亲之人,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想起母亲,巨大的虚空和痛苦就扎的她喘不过气,甚至在之前的昏沉之中,她也想永远留在幻象之中,哪怕知道是假的……
只要不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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