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妍闻言嗤笑一声,嗓音尖利的说:“太子妃大病一场,已不复从前的伶俐,别说昨日教的,就是嬷嬷现在再念一遍,她都不一定听的懂罢?!不过咱们有的是时间,总能教会的,嬷嬷就再给她念一遍!”
她说的容易,礼仪嬷嬷愣怔片刻,有些为难——
“……这宫规足有千条?恐怕……”读半日也读不完!
“恐怕什么?”
萧妍抿了口茶,将杯子不轻不重的放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似是不满自己被驳,一对儿棉花耳塞从她手心掉进托盘:
“难倒让她向太子告状,说我们教的不尽心?”
嬷嬷不敢再说,只得应是,伏身弯腰开始嗡嗡念起宫规来。
谢黛宁则趁着伸手端茶,将棉球收入掌心,又借抿头发的动作,都塞到了耳朵里。
其实说来也不是那么聒噪,但萧妍是奉司马澈之命来教规矩,且带来的是他的人,眼目之下,交谈只能靠蘸茶写字,实在拘束。
见到人了?——谢黛宁先写,这是她眼下最关心的事。
萧妍先是点头,昨日萧夫人来看她,但是不巧,带的婢女不是她的旧人,她已经抱怨了宫里人用的不顺手,就看萧夫人是不是明白了
——见到了,但人不对。
谢黛宁一阵失落,虽知道是碰运气的事,但总还是抱着期望。
看她如此,萧妍又写——腊月年节。
谢黛宁明白,马上就是年节了,萧家人进宫的机会多,寻机再说罢!她看向萧妍,微微点头,眸中满是感激神色,又想到了三天前的深夜——
谢黛宁坐在床榻上发呆,自打司马澈欲对她用强,她便再也无法安眠,一点动静就惊醒,整晚看着重重帐幔熬过长夜。
后来索性不睡了,琢磨知晓的信息,又或者推演对策,大多时候她毫无头绪,不自觉的便想起心事,想昏迷时见到的母亲,想女儿念念,沈屹,祖母……想着深爱的人,心痛如绞的同时,汲取一丝力量撑过长夜。
殿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谢黛宁立时警觉,摸出枕下玉钗握在手心,所有锐器都被收走了,这钗还是偶然落在床下,被她小心藏了起来。
来人的脚步格外轻,在黑暗里摸索着,一步步靠近床榻,谢黛宁已习惯在夜里视物,那人更近一点时,她便看出对方身形娇小,绝非男子。
心头一动,纱帘被掀开,萧妍的脑袋探了进来,见谢黛宁醒着,她反倒吓了一下,差点喊出声,惊得忙捂住自己嘴巴。
夤夜来访的人是她,仿佛印证心头猜测,谢黛宁微一迟疑,放下了手里的钗子,伸指在唇边比划要她噤声。
那天萧妍离开前,样子就透着几分古怪,司马澈一转身,她怨毒的神情登时消散,眼神没有半点忿恨,反而别有深意的看着谢黛宁。
此刻她缓缓侧身在床边坐下,纠结着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毕竟两人从来不是朋友。
“……谢黛宁,你……你能信我吗?”
光线黯淡,谢黛宁却看清了萧妍的神情,她和从前完全不同,从前的她明丽,骄傲,带着股锐利劲儿,仿佛什么都是她的,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现在这些都消失了,她眼眸里只余清明,谢黛宁不太明白,“我……”她想说“信”,又忽然迟疑起来,“你都看到了,我现在这样,信谁,不信谁都没有差别。”
她垂下眸子,避开了萧妍有些过于亲切的注视。
萧妍慢慢伸出手覆在了她膝弯上,暖意透过薄纱传到谢黛宁身上,她认真道:“我明白,若是我,也没法相信一个曾经的敌人!但是,谢黛宁,我是为你来的,我想救你,想帮你!”
听她一字一句说完,谢黛宁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她的意思是——
“你……为我来?你的意思是,你是自愿入宫,你知道我还活着?不是……谁派你来的吗?”
萧妍微微苦笑,却不怪谢黛宁这样说,在外人眼里,她从来是被利用的棋子,只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是,是我自己。”萧妍抛开自怜自艾,“没有任何人派我来,只有我一人。”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萧妍叹息,为什么呢?“因为你对我说的那番话……你向我挑破一切,你说女子一生不易,我其实都明白的!我当时只是……没有勇气承认。你知道吗?那些话本该是母亲对我说,是她该教我护我的呀?!万万没想到却是你……”
她这样说,谢黛宁却只觉受之有愧,那天之后……萧妍就被甄氏当众羞辱,虽然不是她指使,却和她有间接的关系,是阿瑗……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根本没有为你做什么,而且后来你出宫……就遇见了甄氏……”
“那是我此生最难堪的一天,但真的是因为甄氏吗?”萧妍打断她,“不,是萧家把我推向那个境地的,当初,是我在湖州做了错事!后来,也是我自己被司马澈利用,设局构陷沈学长,而萧家自始至终不过当我是个物件,即便是母亲,关心我衣食住行,却并非真的爱我护我,否则又怎会纵容我的荒唐,任由他人利用我的无知?”
提及萧家,萧妍难忍不屑,道:“我母亲心里只有她唯一的嫡子,我的大哥,连我也不过是给他铺路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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