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有些不解:你十五岁便可参加殿试,比我厉害许多,我不过有些许奇遇罢了,况且我比你年长一岁。
陈珩之又开始慌乱的摇头,沈默看他白面团子似的脸上两团肉被摇的直晃,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起身离开了。
陈珩之此人明明小小年纪就已经学识渊博,却不知为何丝毫没有半点傲气,反而有些自卑怯弱。
沈默没想到出了学子堂,宿源欢还站在门口未走。
见他出来,宿源欢立刻迎了上来,似乎就是在等他:小瞎子,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
沈默不理他,径直越过他想离开,却又被宿源欢伸手挡住。
别啊,我等你这么久,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以前查案的时候还见天儿的往我这跑呢?
沈默终于肯停下,看向他:你有事?
宿源欢突然正色起来,微微弯腰认真的盯着沈默的脸看来看去。
沈默忍不住后退一步,你看什么?
宿源欢摸了摸下巴,道:小瞎子,你很不对劲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比我刚认识你时,面部表情丰富了许多?
沈默听后一愣,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有吗?
宿源欢看他这样,立刻一拍手道:你看你看,就是这样,你以前,可是半天没个屁来,成天绷着一张死人脸。
沈默放下手忍不住瞪了一眼宿源欢:你到底要干什么?
宿源欢绕着沈默前前后后走了两圈,突然坏笑:走,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说着上前拽过沈默的胳膊,强制拖着他走远,任凭沈默怎么挣扎都不松开,两人离开后,学子堂一旁交错的树后,走出一人,那人眉目深沉,唇角似乎天生带勾,正是凛暮。
他看着前方走远的二人,随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宿源欢武功高强,又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沈默可以摆脱的,此时沈默站在街头,看着眼前长长的花柳巷子,额角抽搐。
宿源欢双手钳制住沈默的双手背在身后,逗他:你也十六岁了,哥哥看你日子过得古板无聊,带你来长长见识。
说着压着沈默往前走,边走边说:来来来,看上哪家了告诉我,今日我请客,你大可放心畅快的放松一回!
此时天色尚早,这花柳巷内正是冷清之时,大多都没什么人,所以沈默如此也不算丢人。
直到一声轻笑传来,二人都转头看去,只见一红衫少年正倚靠在门边看着他们二人轻笑,那少年歪歪斜斜的倚靠着门框,一身红纱鲜红如火,眉目也极为艳丽。
沈默一时看的有些怔愣,宿源欢诧异的松开钳制着沈默的双手,挑眉道:没看出来啊,小瞎子,你口味如此与众不同,居然男女不忌
那红衣少年听了更是大笑起来,浑身懒懒散散没有骨头般歪在那里,看着沈默道:进来玩玩?
沈默不动,宿源欢在后面使劲一推,就再次压着沈默进去了,好啊,我们就去你这儿玩玩?
红衣少年立刻推开了半开的大门,让两人进去,他笑容就没停过,却并不谄媚:我长欢楼从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二位要什么样子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二位若要,我这就叫他们出来,不过我们这里女人可是没有的。
宿源欢见沈默不再乱动,松开了手,调笑道:不用麻烦,就你了!
红衣少年大笑一声,似是十分满意:算你有眼光,不过我可是最贵的。他言语十分大方,似乎并不因自己的明码标价感到不妥,也毫无羞愧之意。
这么说着便领二人去了一间十分雅致的厢房,内里装饰讲究,摆件雅极,完全看不出是个烟花场所。
二位打算怎么玩?是先听曲儿下棋呢,还是直奔主题呢?说着红衣少年抬了抬下巴,指向最里面一个雕花大床。
沈默看了看那雕花大床,眉头紧皱,又退了一步。
红衣少年嗤笑: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宿源欢一推沈默肩膀,又将他往前推了几步,随后后退关门,门外传来他的调笑:小瞎子,你好好玩乐,花费自有我给你结算!
宿源欢这一推,一把将沈默推到了红衣少年身上,那少年身体也绵软的很,被他一撞险些摔倒,此时正虚虚的握着他的手臂道:这么着急?
沈默只觉得手臂上好像缠了一条蛇,立刻连连后退数步,直到身体撞到了放置摆件的展柜才停了下来。
红衣少年扬了扬眉,见他惊慌至此,只觉有些无趣,消了逗弄的心思,坐到桌案边,撑着头看他:你看着不瞎啊。
沈默还靠在那里,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红衣少年讪讪的扬了扬手,对他道:过来坐吧,没见过被人逼着来我这长欢楼的,你若不愿,我还会强迫你不成?再说了,我还不愿意呢,看你那样,行不行都不一定。
沈默半响才从角落慢慢挪腾出来,他立刻想去开门,发现门居然被宿源欢从外面锁起来了,他背对着红衣少年,轻呼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走到桌案边坐下。
瞧你那怂样儿。红衣少年忍不住开口嘲笑他。
沈默指尖微动,握住了腰间豪素,这才冷静些,道:门开了我会马上离开银钱照付。
红衣少年听到最后一句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白来的银子谁不要,不过你可记着我贵的很,你这钱一个子都不能少了我的!
沈默点点头,目光盯着眼前瞄着素花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衣少年也不再理他,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半响,轻轻叹了口气:哎,他今天又不会来了罢,他已经半月没来了。
沈默听他说话,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那少年见沈默看他,像是突然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一般,叽里呱啦的对他说起了他的心上人来。
沈默听了许久,打断他道:你的心上人,是个男人?
红衣少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我人都在这里了,你看我还像能喜欢女人的样子吗?
瞪完沈默,他又自顾自的说着:哎,他不来见我,我这心就日日酸涩难耐,看花也不美了,胭脂也不香了,就是连隔壁街的烧鸡吃起来都不那么香脆了。
沈默听此,忍不住专注了些,听着少年说道:只要他一出现,我就高兴,快乐的像林中的鸟儿,恨不得飞起来了。
沈默点点头,的确,凛暮一出现时,他也会不自觉的高兴,自上次与凛暮不欢而散,他就是连平常的卜卦都无法集中精神了。
说着说着,少年再次感叹,谁让我这么喜欢他呢。
沈默心头一震,一股热气迅速蒸腾到了他的脸上。
他为何要拿对凛暮的心情与少年对心上人的心情作比较?
少年的那句喜欢仿佛当头棒喝,让他这些时日的异样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他是喜欢凛暮的吗?
喜欢
这就是喜欢吗?
他的心绪会因为凛暮的一举一动而出现变化,会因为凛暮的出现而高兴不已,会因为凛暮的消失而酸涩难耐。
原来如此。
第44章
沈默在发现了自己原来是喜欢凛暮之后, 就听不进去红衣少年一直在说什么,直到夜幕降临, 长欢楼正式开门营业, 才有人来把门打开,沈默问过后发现宿源欢已经提前结账, 就打算离开,但被红衣少年叫住了。
喂, 我叫念安, 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啊。
沈默被念安音尾的颤音吓得转身就走,假装听不见背后传来的狂笑。
此时的长欢楼、花柳巷已经热闹非凡,沈默这样的少年从长欢楼里跑出来, 虽有人侧目, 但也不算显眼。
他一路飞奔回了窥极殿,却撞见了背对他站在寒潭边的帝君。
他记得赵宝说过帝君会在每年的三月二十九来寒潭边站上一晚, 但如今三月二十九刚过去不久, 距离明年的三月二十九还遥远的很, 不知为何帝君又跑到寒潭边来罚站。
此时凛暮刚刚懂得了情思,不想跟冰冷的帝君触霉头, 脚步一转就想绕到后面的小楼梯上楼。, 却被帝君叫住了。
我让你走了吗?
沈默低头看着自己迈出一步的脚尖, 不得不又收了回来, 转身向情绪阴晴不定的帝君看去。
帝君仍旧背对着他,目光牢牢的盯着寒潭一丝波荡也无的潭水,也不知能在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你去监管学子堂, 保证在放榜前学子堂不再有一人出事,否则,拿你是问。
沈默此时心心念念只有凛暮,自动过滤了帝君的恐吓,想此事应当不会太难,还未出声应允便又被帝君打断了,下去吧。
沈默:是
对喜怒不变的帝君不感兴趣,也不在乎他为何总是在寒潭边罚站,沈默仍旧绕过了帝君从后面的小楼梯上了二楼,想了想,又去了三楼。
此时夜幕降临,三楼光亮没有一二楼那么明亮,颗颗明星点缀在夜空上,沈默拽下了眼前的黑纱,看着这广阔的夜幕,只觉得就连星星仿佛都变成了凛暮的脸,他当真十分思念凛暮。
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沈默闭上眼睛,探了探脑海中的算卦系统。
卜卦之术最难的便是占星,这也是他一直未曾涉猎的领域,如今一想到凛暮便是思虑繁杂,不如找点其他的事情做。
星空之广阔,繁星之无数,星象万变,占星又主要以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的星象变化为准,以此推演大事走向,能从占星之术里算出来的,多是些国家政变,亦或是能令天下大乱的灾祸。
沈默突然想到了最初为凛暮算下的那一卦,若为君者,亡国之命,是说凛暮将来或许会登上王位并因此灭国吗?
一想到会如此,沈默便觉得心脏紧缩阵痛,数家典籍,万载历史,亡国之君从未有人能够苟活下来,就算能够苟活怕是凛暮也不愿。
如果此卦当真如此,沈默不希望凛暮有一天会走上王位,他希望他能阻止这一切,可如今他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又主天下间的七情六欲。
耳边突然有人说话,声音温柔,是个女子。
沈默立刻转头,看向四周,四周除了昏黄的园林并无二人。
其七情为喜、怒、哀、乐、爱、恶、欲
那声音再次响起来时,沈默发现这个声音是来自于他的脑海。
你是算卦系统吗?
女人的声音并未回答他,只继续说道:六欲为生、死、耳、目、口、鼻
你且记好这七情六欲,来不及了了
沈默追问:是什么来不及了?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声音如此熟悉?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来不及了?
你一定要救他
沈默:他是谁?你要我救谁?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可奈何无论沈默再怎么追问,脑海里的算卦系统都不再发出半点声响。
来不及了到底说的是何事,算卦系统要他救的人又是谁?以及为何他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又使人温暖
莫名的恐慌席卷了沈默的心,这一夜他伫立在窥极殿三楼,看着天上的繁星,直到天光乍亮,繁星消失才离开。
回卧房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沈默便头脑昏沉的爬了起来去了学子堂。
学子堂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仿佛昨日并未死人,他们之间并未因此有两个人消失,学子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光明前途的欣喜里,顾不得其他。
学子堂里沈默唯一还算熟悉的只有陈珩之,看着学子堂外的侍卫,沈默便打算去陈珩之那里消磨一下时间,没想到敲开陈珩之的门,便见到了顶着一双红肿的兔子眼来开门的陈珩之。
他似乎一夜未睡,精神萎靡,双眼红肿如核桃,像是痛哭过。
陈珩之见到沈默,呐呐的行礼,让开唯一的座椅,自己垂头站在一边,沈默坐下后,一指卧榻让他坐下后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陈珩之垂下的袖口微动,一双手捏紧泛白,闭口不言。
沈默环视了一圈不算大的厢房,看到地上有一处被撕碎的纸屑,纸屑上布满了墨色的字迹,想来是封书信,陈珩之的变化应当就是因为这一封书信。
沈默试图放缓语气,开口道: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如若可以,我会为你做主。
陈珩之面色犹豫,半响还是摇了摇头,哑声说道:珩之无事,谢大人关心。
沈默无奈,便不打扰他,起身离开。
学子堂院内,宿源欢正靠在一颗树上打哈欠。
他见到沈默,立刻招了招手,沈默想到昨日之事,抬脚想转身离开,刚转身,便被宿源欢扑过来,拽了回去。
宿源欢说话之前先打了个哈欠,才道:小瞎子,你跑什么?昨天玩的可好?
沈默使力挣脱开宿源欢的双手,却不想往日里力道十足的宿源欢这一次轻易便被沈默挣脱开来,身体晃荡了一下靠在了树旁,你是害羞了吗?小瞎子,此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害羞的?
沈默看着靠在树边的宿源欢,这才发现这人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无,靠在树干上似乎浑身无力,双手虚软的垂在身侧。
沈默走近他,问道:你怎么了?
宿源欢冲沈默笑的没心没肺:我没怎么,倒是你,我很好奇你昨天在长欢楼最后如何了?
他说着伸头凑近沈默耳边,似乎是怕他害羞,特意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沈默轻轻咬牙:自是什么也不会发生,到叫你白白破费一番。
宿源欢叹气:是吗?你也十六了,怎么还是如此的不解风情
宿源欢话语越来越轻,到最后一个字说完,整个人突然软倒,额头重重的砸在了沈默的肩膀,沈默被宿源欢砸的趔趄,伸手好不容易扶着他稳住,二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宿源欢,你干什么!
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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