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天色是暗沉沉,等到读了一刻钟功夫的书,细细如同盐粒一般的雪籽就洒了下来。
那寒风把雪籽耐心吹开,六棱的雪花舒展开,每一片雪花都与旁的雪花生的不同,很快这片片雪花热热闹闹挤成了一团,状若柳絮。它们被风卷得飞起又落下,最终落在了香樟树的枝叶上,落在了地面上,落在了青瓦上。
下了早课的时候,地面上已经是浅浅一层。
外面太冷,屋里是烧的热腾腾的火盆。
少女围簇在琉璃窗前,用手帕把琉璃窗上呵着的热气擦干,心中算着,什么时候下了厚厚一层的雪,就可以外出去玩。
再上了一个时辰的课,终于地面上累了约莫三四寸厚的雪,鹿皮小靴把蓬松的雪踩实,一串串的脚印与热热闹闹挤在一处的笑声,终于让王清媛也坐不住了,放下了手炉,一同去玩。
手先是冷极了,冷到极致后又发热,烫的抚琴的时候,都拨弄不好琴弦。
王宴行的性情温和,没有呵斥她们。只是让这群女童不要抚琴,跟着他学乐理。
摇头晃脑背着圣贤文章,吟唱着先人诗词,琴弦拨弄出动人的乐曲。
日子过得平静而祥和。
偶尔简宝华如今和周若苒在马车的时候,会难免想到赵淮之。
她曾远远江宁王妃,若是提到赵淮之的时候,她似乎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旁人也就不再提他。
赵淮之的庶长兄,赵桓辰生的与江宁王爷十分相似,他沉默地读着书,对父母恭且亲。
江宁王妃的凄切,让赵桓辰不会去提及赵淮之,江宁王恐怕更是如此。
在这样的总是飘零鹅毛大雪的冬季,赵淮之成了江宁王府的禁忌。
马车在雪地上行驶的小心谨慎,就连京都里,也少有人提到赵淮之了。
世人总是善忘的,那个被人艳羡天生好命,生得如同神仙人物的江宁世子,渐渐也没有人提起了。
“若是今晚上继续下雪就好了。”周若苒把帷幕拉开一个小缝,那寒风就迫不及待挤入。
简宝华打了一个寒噤。
周若苒赶紧把帘幕拉上。
周若苒在女院之中状况的变化,长公主得了信,特地让周若苒请了简宝华到府,于是两人下了学后,边同乘马车。
“我也希望下雪。”简宝华单手撑腮,“这样就可以不用进学了。”
周若苒听言笑道:“你居然想要逃学?”眼眸弯起,“我还当你是最爱女院的。”
简宝华失笑,“这样寒冷的天儿日日早起,上下眼皮子还黏着,自然是懈怠的。”
“秀蓉姐姐说……”周若苒同简宝华说起了白日里同左秀蓉说的话。
两人挨得几近,呼吸都喷在了彼此的脖颈处,酥□□痒待着暖意。
冬日里黑的早,等到下了马车的时候,已经是黑黝黝的一片,门前的琉璃灯点上了火。
琉璃灯橘色的灯火跳跃,让人看得到黑风之中的絮状的雪团簌簌纷飞。
周若苒拉着简宝华的手,走过了长廊,入了正厅里。
正厅里烧的旺盛的火盆,让从外进来的简宝华与周若苒红了脸。
丫鬟上前脱去了两人厚重的披风,简宝华看着大厅,心中莞尔。
长公主确实是个图享受的,这般的架势,哪里像是招待她这样的小辈,只怕她们平日里就是这般吃的。
鹿肉先前就已经做得是八分熟,刷上蜜汁,把那皮脂都烤干,外焦内嫩。甚至还难得喝了一点梅子酒。梅子酒入口甘爽,鹿肉若是吃的有些腻味,喝一点梅子酒,正好解了口腔里的腻味。
清歌侧坐在一边,用薄纱覆面,只露出额头与一双美目。
手抚琵琶,唱曲婉兮清扬。
不是第一次听曲时候的凄婉,她的曲是欢快的,恰似喝酒吃肉热闹的欢声笑语。
正中有衣衫轻薄的舞女,手臂弯着的披帛舞动如同流水,手腕与脚踝上缀着的是银铃,和歌声作伴。
“还是我娘会享受。”周若苒把手中的酒杯与简宝华的酒杯一碰,“京都里头,少有人比得上我的娘。”
简宝华也将澄清的梅子酒一饮而尽。梅子酒太过于爽口,此时有些微醺快意之感。
忽的琵琶声急,又是银铃声起,简宝华原本是执酒杯,此时动作一顿。
旋转而入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清歌的女儿尹馨悦。
她不出场的时候,还好,出场之后就把先前跳舞的数人比了下去。先前那群舞女此时悄然退下。
她的身姿轻盈地不可思议,如同能够停滞在空中似的。
她这样的动作,让简宝华的眼眯起,想起了后世赫赫有名的清舞来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周若苒凑到简宝华的耳边,眼里是说不出的惊叹,“居然能够跳得这么美。”
是的,清歌能够唱出曲中的情,而尹馨悦跳出了曲中的美。
她旋得急急烈烈,像是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舞的缓缓又凝眸,如同水流潺潺。
尹馨悦本就生得好,她跳舞的时候,更是增添了她三分的容彩。恰似她眉心的花钿一般,怒放的牡丹灼灼其华。
她真的就是清舞。
简宝华呷了一口梅子酒,那个前世能够引得仙鹤共舞的清舞。
前世的清舞对赵淮之的痴情,全大梁闻名。而如今赵淮之音信杳无,她的相似寄托在谁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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