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被靖安问得面面相觑,为首的一名回道:“禀殿下,我们调来芳华殿时,这灯就已经在了,难道不是殿下的吗?殿下若不喜,奴婢立即撤下。”
她们也是见这灯制作巧夺天工,不似凡品,以为是长公主爱物,才不敢动的。
靖安无意识的描摹着那盏走马灯,眉头微蹙,吩咐道:“叫女官过来一趟。”
“是。”宫人们恭敬领命,不多时,女官奉命而来,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长公主询问,臣不敢欺瞒,此灯乃是废太子遗物,当年长公主迁居公主府,废太子常寝于芳华殿。”女官整个人都都跪伏在地,新来的宫人们不知,死去的废太子对长姐的情愫,可不只是孺慕。
靖安久久未言,她以为在这宫中,阿颜的痕迹全被抹去了。
“你下去吧,过些日子和适龄的宫人一同出宫去吧。”
那女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低头应诺,小心的退了出去。
靖安点亮了那盏走马灯,侧身睡在榻上,一室昏暗,记忆里的一幕幕却全都鲜活了起来,一遍一遍在眼前重演着。她走以后,阿颜就是这样入睡的吗,眼泪湿了枕帕,她其实从未忘记,即便从不提起。
三书六礼,却扇沃盥,同牢合卺,解缨结发。
谢弘与楚云的婚礼办得极其盛大而隆重,又赶上上元佳节,更是良辰美景,如梦如幻。
谢谦之作为兄长自然是要帮谢弘挡酒的,同僚们平日里没有机会,这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恭喜谢弘之余,也贺他早日抱得美人归,谢谦之难得的没冷脸,来者不拒。众人原本还抱着几分玩笑意味,这才了悟,靖安公主当真是谢大人放在心尖上的人,数年如一日。
一圈下来,谢谦之也有些薄醉了,他想起和靖安的婚礼来,想起她当日的模样,笑颜如花,明媚张扬,眸如秋水,唇若桃瓣。他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眉眼间俱是眷恋与怀念,忍不住往女客那里望去。
灯火辉煌,靖安像是坐在一层柔光里,漫不经心的听那些夫人说着恭维话,但眼眸却有些失神了,恍惚是陷入了哪一段记忆,轻轻浅浅的笑意还未及绽开便已寥落了。
同牢合卺,解缨结发。
“阿羲你是我的妻子了。”
靖安把盏,掩去眸中一点水光,低声吩咐道:“我有些乏了,巧儿,着人准备回府吧。”
她起身向谢夫人告辞,陪坐的女客们自然都起身相送,少不得客气几句,将人送出府外才回转。
谢弘不由得看向谢谦之,看他意兴阑珊,笑容渐苦,寂寥的望着她的背影。
三年了,谢弘不知靖安当初是因何触怒了新皇,也不知为何自她从荆州回来便日复一日的做已婚妇人打扮,帝都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谢弘想二哥是知道内情的,但他却越发看不懂二哥和靖安了,他们好似有着共同的秘密,怀着不为人知的默契,亲密却又疏离。
公主府前,铠甲反射着火光,一片肃杀之意。
“朱统领!”谢瑾仗剑向朱谦行礼,垂首道,“臣奉命追查逆犯,还请长公主行个方便。”
朱谦挑眉神色晦暗,心中猜测着莫不是谢家又开始不安份挑事了。
“何事停滞?”马车里靖安声音低缓,却给人莫大压力。
“让出道来让殿下先行,有何事你稍后再先向长公主禀报。”朱谦执缰,挑眉冷道,并不买谢瑾的账,“我还要去宫中复命。”
谢瑾知他是奉命送靖安回府,也无二话,挥手命众人让出一条道,也仅容马车通过罢了,余下的人仍将公主府围得严严实实。
靖安下了马车,乍一见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是一愣,眼光一转倒是认出了眼前人。
“谢瑾?”靖安撇撇嘴角,似笑非笑,“今日又要做什么?”
谢瑾头垂得越发低了,恭敬道:“臣奉旨追查逆犯,一路绞杀至此……”
“殿下!”谢瑾的话忽然被打断,却是从徐姑姑从府里出来,面色严峻,避开众人视线,从袖中拿出衣物,双手递给靖安。
“殿下,那三人乃是卫家余孽,一刻钟前潜入公主府中,请殿下准臣入府……”
“闭嘴!”靖安却陡然斥道,扬眉如利剑出鞘,目光锋利如刀,教人不禁胆寒心惊。
“殿下!”待谢瑾回过神来,却只能望见靖安的一角裙裾,她竟直接丢下谢瑾与朱谦,径直入府了。如此,便是朱谦要带禁卫军回去复命,也还是打算等等看,怕出什么事情。
“人呢?”靖安攥紧手中的白玉簪,大步疾行,簪身上陈年的血迹在月下越发凄艳,恍若经年的思念与痛楚一朝刺破,凝做一滴血泪。
徐姑姑亦是胆战心惊,却仍是沉稳道:“在西苑偏房,老奴让府兵守在外面。”
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府兵,靖安在屋外驻足,手一直在抖,几乎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你们在外候着,谁也不许进来!”
“殿下!”徐姑姑心中犹疑,甚是不安,“他们虽拿出了废太子遗物,但毕竟是逆犯!”
巧儿也愣了,那竟然是先太子的遗物吗,连尸骨都寻不到,怪不得殿下会……
“候着!”靖安斥道,而后推门、关门,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置喙的余地。
“徐姑姑!”巧儿顿时急了,屋里毕竟是卫氏余孽,万一对公主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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