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南澄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口齿也清楚了一些,旁人这才听清楚她在讲什么。
她嘴里反反复复就叫着两个字。
“陈喃,陈喃。”
“我在。”
陈喃把轻手拍在她身后,一下又一下,怀里的人这才彻底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南澄眼皮阖上,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许织伶捂着嘴落泪,越综跟她一样,眼睛都肿得不行。
“病人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大多数人在遭受过巨大的变故和身体伤害之后,都会有这种表现。”医生检查过南澄的各项身体体征之后,确认外伤没问题后开口。
“那以后会好吗?”许织伶问。
“超过1/3的患者会慢性化或者终生不愈。”医生解释道,他又指着陈喃说:“不过病人对她男朋友有很强烈的安全感和依赖感,他帮着调解的话,基本上能消除。”
许织伶跟越综没说话。
“如果没有我呢?”陈喃把南澄攥在他胸前的手指小心掰开,再把人送回床上,问这话的时候全程没有抬头,语气也毫无波澜,透着一丝死气。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病人对父母的安抚都基本免疫,暂时只接受你的接触。”医生说完这话又接着说:“还有一种就是接受药物和心理治疗,再看病人配合度,有部分人也能恢复正常。”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长期跟最信任的人待在一起,有助于恢复,特别是这种脆弱期。”医生说。
话音落下,病房内哑然无声,各人心里都满怀心事。
陈喃同越综一起把医生送了出去,两人又默契的去了楼顶没人的天台。
一老一少,驻足而立。
“陈喃,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做事的魄力,包括这件事的处理上。” 越综双手交握,说的很中肯。
一般人真的很难这么痛快把血亲之人铁面无私的送进去,他来了两天,中间陈喃他妈依旧来过,都不用自己出手,陈喃直接把他妈拉走了,且已经开始给案子走程序了,就等着南澄醒来录口供。
黄昏低垂,两人身上都落了一层余晖,残败的凄美,让这场谈话更显压抑的壮丽。
“这些年从澄澄身上也能看到,你把她照顾的很好。”
“我很感谢你没有对我跟她妈妈隐瞒这件事。”
“但我们为人父母,总是要为孩子考虑。”
“祸不及旁人,我懂这个道理,我现在仍旧不反对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但前提是你得跟你家里人断干净。”
“我们家虽然比不过你们,但也算得上是吃喝不愁。”
越综的烟瘾很淡,他伸手在裤口里面摸索了一下,没找到烟盒,只能作罢,接着说:“但人总归是念着血亲情面的,不论家里的人做了多大的错事,毕竟流着同样的血,割舍起来,也不容易,藕断丝连也麻烦。”
越综剩下的话没说完,只道:“她还年轻,玩心也大,有些事,总会过去的。”
陈喃像是有所准备,听到越综这番话时面色平静,好似没有波动。
“我会跟她说清楚。”话出口还是带着颤意,比起越综,他还是稍显稚嫩。
短短七个字,道尽陈喃所有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此后无言,但都在彼此的眼神里面找到了共鸣点。
越综拍了拍他的肩,眼底夹着复杂的欣赏之意,回了病房。
天台之上,独留陈喃一人。
他靠着防护墙苦苦支撑的身体向下滑落,最后瘫坐在地上。
陈喃双手撑在眼前,轻微的抖动后频率逐渐变大,温热的液体直指缝中滑落,他咬着唇把声音往回咽,却换来更严重的反弹。
呜咽变成了痛苦的咆哮。
毫无形象的哭态,替换了那张原本肆意张扬的脸。
一个月后,南澄身体逐渐好转,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只是偶尔还是会半夜从梦中惊醒,好在陈喃安抚的不错。
前几天接到通知,开庭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碧空如洗,天色大好,住院部下面栽了一排白杨,年岁久远,枝干粗壮,顶端驻扎了不少鸟窝。这种时节,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蝉鸣声很甚。
南澄在床上躺了太久,全身骨头都乏了,趁着下午树荫密集,想下去走走。
她脸上拆线已经有些时日了,左边伤口结了一道粉红色的痂,恢复期,还很明显。
她把左手撑成喇叭状,放在左耳上,当做扩音器,曾经她厌烦到不行的声音,此时的分贝在她听来却恰到好处。
“陈喃。”南澄低头看着蹲在床前正在给自己穿鞋的陈喃。
男人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没修剪,刘海处已经盖过眉毛,因为茂密的发量,有点像炸起来的海胆。
“嗯,我在。”陈喃应声抬头,目色温柔。
后面又都没有说话。
灼热的夏日,病房里面冷气开的很足,每人身上都罩着一层寒意。
日子依旧如以往一般平淡,仿佛陈律璋制造的那场事故只是每个人的臆想。
但南澄知道不是,耳道偶尔的刺痛,无不是在提醒着她这一切是多么的真实。
“走吧。”陈喃给南澄拿了顶硕大的渔夫帽,旁人从远处看,只能看见她瘦削的下巴。
南澄浅浅应声,许织伶在旁边提醒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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