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处变不惊的精神!
池扬自叹弗如。
他是彻底没了睡意,准备下床出去走走。
医院一二楼是诊室和做检查的地方,三楼往上就都是住院部。住院部每一层在护士站和电梯的中间都树了个玻璃门,平时落锁,有护士值班,来往的人要跟护士说一声才能进出。
池扬在楼梯口看了一眼每一层楼的索引。三楼是成人病房,他所在的四楼是青少年病房,五楼是重症病人病房。
穿过走廊,到处都零零散散站着病人。他们身边都无一例外站着脸色焦急的人,人们称之为“亲人”的人 ,正拿着病历本,跟人说着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而病人神情呆滞茫然。
自己在他们眼里的形象何尝不是这样呢,池扬垂下头,自嘲地笑笑。
走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池扬突然觉得周围味道有些不对。他停下步子,仔细一嗅,好像是烟味——还是那种劣质烟丝。
继续往前走or掉头回去,这是一个大问题。反正站在原地像个二傻子。忽然他鼻子一痒,他眼睛瞬间睁大,紧接着打了一个喷嚏。
池扬:“……”
虽然这个喷嚏动静很小,但他还是敏感地觉察到周围空气凝固了。
有人站起身,往他这里走,试探地“喂”了一声。
池扬尴尬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穿着病号服手背在后面的光头男生,“怎么了?”
光头把他上上下下飞速打量了一遍,“新来的?”
“……嗯。”
话音刚落,他很明显感觉光头松了一大口气,还有几个刚才没过来的男生又走过来,热情地问:“你是哪个病房的?”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看你还挺面熟哈哈哈……”
池扬被他们半推半拉的,走到他们刚才盘踞的楼梯平台上,低头,看见地上还有些抖落的烟灰。他独来独往惯了,极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只在光头身边一个矮个子男生给他递来一支烟的时候,下意识说了句扫兴的话,
“医院让抽烟?”
“当然不让嘛。”矮个子笑嘻嘻,并不介意,“所以你刚才把我们吓死了。”
“你们选的位置也……还挺隐蔽。”这楼梯口人来人往的,隐蔽个鬼。
光头大气地一挥手,“害,这位置是不错。”
池扬:“……”
矮个子从兜里摸出一个和烟盒八竿子打不着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池扬,“你也来一根。”
池扬在拒绝人方面有缺陷,他在阿随说“不想要就不要啊,你好像个傻逼”的声音下,把烟接了过来。刚准备把烟收到口袋里,另一个壮实的男生便摸出打火机,热切地说:“来,我给你打火。”
fine,池扬眼皮一抽,把烟递过去。
吸了一口,肺瞬间蜷缩起来。
“你叫什么?”光头问。
“池扬。”他想了想,“池子的池,扬就是提手旁那个扬。”
光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啪”地一下,一掌拍在池扬肩膀上,差点把池扬拍个踉跄,“哎,就是张扬的扬嘛。”他接着说:“别说,这名字还挺配你,你挺张扬的,病号服都不穿。”
好像在医院里公开抽烟比不穿病号服更张扬一点吧……池扬解释:“我还没领到。”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你呢,你叫什么?”
光头很高兴:“路鹏,大路的路,鹏程万里的鹏。”
“我叫薛木。”矮个子说,“对了,你是哪个病房的?最近没听说谁出院了啊?”
“36。”
薛木皱起眉头回想,壮男倒是反应很快,“36号是那个江绚的病房吧!”
路鹏恍然大悟,“江绚啊,那难怪了。他住了好长时间了,我住进来的时候他就在。但病房一直都是空的,可能这次实在安排不过来了才把你安排过去的。”
池扬看他们的反应,挑挑眉,“你们跟他很熟?”
薛木说:“你瞧他那样子,跟块冰似的,能和我们熟起来吗?”
壮男也点头,“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
池扬回忆了一下江绚的样子,觉得用“冰”来形容他实在再妥帖不过。
一根烟,在这样心惊胆战的环境下抽完了,池扬想起去给自己拿检查报告的外公外婆,如果自己再不回去恐怕他们又要急吼吼地到处找人了,便跟路鹏说:“那我先回去了。”
路鹏点头,“我和薛木住在一起,28号,他,何承望,”他指了指壮男,“住在31号,你没事就过来找我们玩呗,我们打游戏还缺人。”
池扬一愣,“好。”
这个友谊,建立得好轻松。池扬对阿随说,阿随没说话。他以前在外面,从小学读到高中,和正常人们打交道,都没交到什么朋友。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和一群病人,完成了最正常的交流。
他走在回去的路上,回想路鹏他们几个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不正常之处。可是如果真的是正常人,又怎么会住进来呢。他想起之前班主任对自己说的话,
“池扬,你是多正常的孩子啊。”
一个穿病号服的人在两个护士陪同下路过他,忽然,他毫无征兆地停下来,然后开心地大笑,池扬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猛然把鞋子从脚上摘下来,朝池扬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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