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淇抬起手,茫然无措地抓紧车顶的扶手。
他感觉高驰在生气,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他悄悄抬眼打量高驰,明明灭灭的路灯从车窗外照进来,在高驰身上一闪即逝,留下一道道昏黄的残影。高驰半张脸都陷在阴影处,赵斯淇难以看清他的面容,更难以摸清他的喜怒。
“看我干什么?”高驰突然开口。
赵斯淇窘迫地收回视线,嘴唇开合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气氛。
高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路,语气还有点凶:“知不知道一直盯着人看很不礼貌?你再看下去,我就要怀疑你对我有意思了。”
于是赵斯淇立即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的夜景,不敢再往高驰那边看去。
车子进入主路,信号终于变好,广播里传出电台主持人的声音。
主持人先跟观众聊了会儿天,然后放了一首英文歌,边放边介绍,这是一首情歌,写的是一段卑微的无疾而终的暗恋。
男歌手的嗓音在车内响起,低沉又沙哑,歌词从他口中唱出来,自带一股忧伤和心碎的感觉。
赵斯淇没听过这首歌,他也听不懂,但是他听见高驰唱了几句,声音很低,几乎与原唱融为一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是一首哀伤到极致的情歌,赵斯淇却感觉高驰听完之后心情变好了。
车子匀速行驶在大马路上,即将拐弯进入一个小道。这条小道两侧的路灯很暗,而且每个路灯之间相隔甚远,中间很长一段路都没有光。
高驰放慢车速,打开远光灯。赵斯淇也提起了精神,跟他一起注意前方的路况。
大晚上的没什么人,高驰以六十迈的速度平稳前进着,一切是那么的和谐安静。
直到右边忽然冲出来一个醉汉。
这个醉汉手里拎着一个酒瓶,失了魂似的,莽莽撞撞地往高驰的方向撞过来。
高驰没多想,一秒就做出决定,将方向盘猛力往左打,驾驶位直直撞上了左侧的护栏。
砰的一声,护栏被撞翻了。
赵斯淇眼瞳放大,身子跟着往左倾斜,他抬起手,顺着惯性想去保护高驰,可是才刚刚伸出手,就反被高驰用力摁住。
高驰的胳膊挡在他前面,把他紧紧地护在怀中,自己的头却撞上了旁边坚硬的车窗,咚的一声巨响,玻璃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蛛丝网般的裂痕。
安全气囊迟到地弹出来,遮盖住破损的车窗。
广播也被迫中断了。
赵斯淇好像掉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周遭事物都被静音了,耳边却一阵阵耳鸣,仿佛全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他视线不清,呼吸困难,因为脸还埋在高驰的胸膛前,五官甚至被挤得有些变形。
赵斯淇费了点力气仰起头,努力看向高驰。他的脸是红通通的,受了惊吓,肾上腺素在大量分泌。看清高驰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血色又迅速褪去,变得比外面的灯光还要惨白。
“高驰……?”赵斯淇试探地叫了一声。
高驰的头靠在膨胀鼓起的气囊上,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向下低垂,没有任何反应。
赵斯淇颤着声又叫了一次,高驰还是没有反应,仿佛只是睡着了。
不远处的醉汉目睹了这一幕,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撒手就跑,酒瓶子被丢弃在地上,碎成一地玻璃渣。猩红的酒液如烟花般在空中炸开,又溅落在地,没多久就风干不见了。
第42章
当交警四年,赵斯淇处理过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故,良好的职业素养使他在面对伤者和肇事者时,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
但是面对高驰,他做不到。
赵斯淇咬住嘴唇,力道太猛,一下子咬出了血。
很痛,这不是梦。
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再缓缓沿着脸侧流下。赵斯淇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嘴里一直默念着不要慌,可是一双手根本不受控地颤抖。
他弯腰从车座底下摸出了一部手机,拨电话号码的时候,手指仍在抖个不停,连几个简单的数字都按不准。
救护车和交警大队很快抵达现场,前者将昏迷的高驰送往医院,后者把撞坏的轿车拖去了车管所。
空旷的道路再一次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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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医院急诊科。
病房内,医生正在对高驰进行诊疗,期间有护士进进出出,手里拿着各种仪器。
等待的过程既漫长又煎熬。赵斯淇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一会儿抬头往里望,一会儿又低头捂住脸。
他在内心不断谴责自己,如果今晚没找高驰帮忙,高驰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因为自己而受伤。
脖子上仿佛勒了一根绳子,随着时间流逝,绳子越勒越紧。赵斯淇呼吸不畅,他甚至联想到了妈妈的去世也是因为自己害的。
这种打击人生经历一次就够了,他实在无法再承受一次。
凌晨十二点,医生从病房里出来了。
“我们给伤者做了一个头颅CT,除了胳膊和脸上有些擦伤,他还有轻微脑震荡。不过总的来说问题不大,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脖子上的绳子骤然消失了,赵斯淇呼吸顺畅起来,他向医生确认道:“需要在医院观察多久?”
医生说:“伤者需要卧床休息两周,这两周注意饮食,忌生冷、油腻、辛辣的食物,多补充蛋白质和优质脂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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