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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节

    111恫吓
    “你!你这是为何?”商锦忠瞪大了双眼,戟指指向宋二郎,刚向前迈了两步,只觉得伤口处一阵绞痛,脚下一软,竟跪了下来。
    “老四,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要杀你的。”宋二郎沉声道,他此时的脸上满是悲戚之色:“如今吴军已经三面包围,我们已是死地了,若不就抚,只有死路一条。可你还固执己见,若是你只是个寻常头目,我最多将你软禁个十几天,待到事成之后,再放你出来,向你陪个礼,也算是全了你我兄弟间的义气。可偏偏你在军中极有声望,若是不杀你,稍有变故,大伙儿都落得个没下场。”说到这里,宋二郎转身对一旁的三当家道:“老三,给四弟一个痛快!”
    “喏!”喜出望外的三当家来到商锦忠侧后,拔出腰刀,大喝一声便一刀将其头颅斩落,落地的首级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了下来,只见其双目圆瞪,仿佛生时一般。
    宋二郎走到首级旁,蹲下身子,低声道:“四弟,你且放心,你那两个孩儿我便当做自家孩子一般看待,绝不会亏待了他们的。”说到这里,宋二郎伸出右手将其双目合上。
    数日后,潭州城刺史府。崔含之坐在首座之上,两厢将佐肃立,当中一人跪伏在地,正是三当家。崔含之看完了呈送上来的书信,将其放到一旁,用一种矜持的声音问道:“这么说来,衡州的乱民是要求抚啦!”
    三当家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才高声答道:“回相公的话,吾等受奸人蛊惑,犯下了滔天罪行。正悔恨不已,得知圣主下旨宽抚,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我辈便将起事的奸人尽数诛杀,解甲以待王师,各返家乡,还望相公恩准。”
    崔含之点了点头,问道:“奸人的首级和名单呢?”
    “首级便在殿下!”三当家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呈上,早有一名军官接过帛书转呈了上去,崔含之接过一看,却是一份名单,以及各自在流民军中的官位。这时堂下有人流水般的送了数十个个木盒上来,打开一看,里面却都是一枚枚用蜡封了的首级,一一摆列开来,右边第一个便是商锦忠的首级,木盒的侧面刻了五个大字“贼枭商锦忠”。这时旁边传来崔含之的声音。
    “汝等反戈一击,斩杀贼首自信,本官颇为欣喜,来人!赏这位壮士布帛百匹,银铤二十!”
    “多谢相公赏赐,多谢相公大恩!”三当家又惊又喜,他本来对于此行还有些忐忑不安,但却想不到一切如此的顺利,不但这位崔相公接受了自己的归降,还给予他这么多赏赐,这种突然而来的幸福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你应得的,本官素来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光看这些首级便知道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巨寇,若非你这等壮士,如何能将其斩杀!此番事了之后,本官定然要上书吴王,委任壮士州郡之位,才算得人尽其才,酬其大功呀!”
    三当家此时面孔紧贴节堂上的青石地面,路上心中的忐忑早已被以外的狂喜和感激一扫而空,他狠狠的用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来,露出涕泪横流的脸,高声道:“罪臣敢不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以报吴王大恩!”
    夏口,其地正处江、汉汇合之处,襟带吴、楚。自古以为变为要冲之地。杨行密破杜洪之后,其地便并入杨吴,其后吕方攻入广陵,并吞杨吴,此地便落入吕吴手中。吕吴定都建邺,下游三吴、两浙、淮南为其根本之地,其敌国马楚、荆南、梁国皆处其上游之地,上游若有事,夏口便为其必争之地,吕方在此地设为武昌军,驻有精兵良将,修建巨仓坚城,以存储军实。此次吕润性领大军北上,主要的军资粮秣便是由此地沿着汉水转输至前线的,马楚旧地民变之后,吕方领大军出镇此地,为的就是坐镇后方,既可以随时支援前线,也可以震慑四周居心叵测的其他势力。
    节堂之上,吕方锦袍宽带,仪态舒闲,手中正拿着一封书信细看,身旁一人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双目如电,虽然年近五十,但腰杆却挺得笔直,丝毫不显老态,整个人便如同一头正值盛年的狮子,威武而又雄壮,正是吕方麾下大将朱瑾。
    “朱公!请看!”吕方看罢书信,将那封书信递了过去,笑道:“那‘贼王八’遣使来了!”
    “哦?那厮有何勾当!”朱瑾接过书信,细看起来。原来吕方口中所称的“贼王八”便是五代时前蜀的开国开国皇帝王建,此人乃是陈州人,未发迹时乃是个乡里无赖,以偷屠宰牛驴和贩卖私盐为生,是以乡里有个诨号“贼王八”。吕方此时用这般称呼他,显然心中对其轻蔑之极。
    那书信心中内容颇为简单,朱瑾很快便看完了书信,将其放回几案上,冷笑了一声道:“这厮信中说什么要替两家讲和,他哪里有这般好心,分明是居心叵测,看到我方有乱起,想要从中捞些好处!”
    “那是自然,这厮岂会做没好处的事情!”吕方笑了笑:“不过我看他心中也无甚把握,这使臣只怕是来探我方虚实的,看看有无好处可捞!我先见见那使臣,也探探那厮的底!”
    “大王所见甚是!”朱瑾笑道。吕方高声唤来属下,吩咐召见蜀王使臣。半响功夫之后,一名绯袍男子,对吕方敛衽下拜道:“外臣张格拜见吴王!”
    吕方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来人生的修眉长目,皮肤白皙,仪容举止颇为得体,觉得颇为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稍一犹豫笑道:“张公仪容俊伟,果然是名士风度,只是眼熟的很,不知在哪里见过了。”
    张格微微一笑,又敛衽对吕方拜了一拜笑道:“臣下有个兄弟在大王麾下为官,臣下与他生得有些相似,大王眼熟想必是因为我那个兄弟的缘故吧!”
    吕方闻言一愣,问道:“竟有此事,寡人怎么不知道,那是何人?”
    张格笑道:“先父本是先朝左仆射!”
    “原来是他!”吕方脑海中一闪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吕方麾下的李俨本是唐之左仆射张浚之子,因护驾有功,才得唐昭宗赐姓为李,后来奉昭宗密诏,沿江而下,宣谕各镇节度一同讨伐宣武军朱温,便留在了广陵,后来投入吕方麾下。而张浚致仕之后,隐居长水,参与了青州王师范起兵反抗朱温的密谋。朱温在即将篡夺大位时,唯恐此人又勾连天下藩镇反对自己,便让张全义密遣部将杨麟乔装为盗贼,密袭张浚。永宁县吏叶彦与张浚素来交厚,得知杨麟将至,便密告张浚。张浚知道自己不可免祸,便将其子张格托付给叶彦,叶彦帅义士三十人将其送渡汉进入荆南而还,张格遂自荆南入蜀。王建占据蜀地后十分喜爱儒士,张格出身宰相世界,家学渊源,很快就得到了王建的宠信,担任了翰林学士的官职。
    吕方听到这一段曲折的叙述,不由得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竟然是李金吾的同胞兄弟。张仆射对朝廷尽忠竭智,二子虽分居二国,但都居高官,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李金吾现在和州刺史任上,离这里也不远,张郎君待到诸事完毕,大可一聚,以叙别情。”
    “多谢大王!”张格躬身行礼,谢过了吕方的好意,起身道:“我主的书信想必大王也看过了,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吕方并没有立即回答张格,他转身看了朱瑾一眼,微微一笑。朱瑾立即领会了吕方的意思,沉声道:“蜀王信中要我归江陵与高氏,还襄州与梁国,各还各国,与民休息!却是好大口气!”
    张格笑道:“我主并非只修书与吴王一人,也有修书与粱国。如今诸国交攻,天下纷纷,我主便想解开仇怨,大伙共享太平,岂不为美?”
    朱瑾冷笑了一声:“篡国巨奸未死,何谈太平?”他兄、妻皆为朱温所害,对于梁国乃是切齿痛恨,此时的口气自然不客气的很。
    张格微微一笑:“吴王若是不允,那四五月间,正是春水当生之时,一舟可载兵五十,并载两月之粮,数万大军,沿江而下,不过旬日之间便至武昌城下。那时只怕便不好看了!”
    张格说到这里,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屋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郎君所言甚是!”吕方伸手制止住双目圆瞪的朱瑾,笑道:“只是沿大江而下,易进而难退,如今江陵、岳州皆在我手,蜀王虽然兵精,仓促之间未必能胜吧?蜀中空虚,若有一二不豫之事,只怕后悔莫及,这岂是智者所为之事?”
    “大王与大国构兵,耗竭民力,新得马楚之地民变四起,烽烟四起。以臣下所见,还是先退一步,持盈保泰的好!”张格口舌十分便利,一步也不退让,与吕方针锋相对,屋中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天意 112大进军
    正当此时,外间有一名si从轻手轻脚的来到吕方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话,又双手呈上一封帛书。吕方接过深信,起身走到屏风后,避开张格看信。张格见吕方这般举动,心中不由暗自揣测着帛书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过了片刻功夫,吕方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喜色,跪坐下来后,吕方便大声笑道:“张郎君,你回去告诉蜀王。我与粱贼有弑君之仇,不共戴天,非我灭彼,则彼亡我,蜀王大可择一而从,无需多言!”说到这里,吕方便摆了摆手,做了个示意让其退下的手势。
    此时两名si从看到吕方的手势,已经来到张格的身后,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准备将其强制带下堂去。张格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o,他已经猜想得到吕方态度发色这么大转变的原因便是在那书信之中,只是不知道其中究竟,他此次来是向王建á遂自荐的结果,如果这般被赶回去,只怕在其心中的和朝中的地位都会大受影响。情急之下,高声喊道:“此事干系两国祸福,还请吴王三思呀!”
    吕方微微一笑,做了个示意si从暂停的手势,起身走到张格面前,看着对方略带惊惶的面孔道:“汝回去之后,替我转告王光图王建的字光图,多则五载,少则三载,我吕方自会领兵来成都拜访他,让他好好准备吧!”说罢便一甩长袖,那两名si从赶忙将张格连拉带扯的带下堂去。
    朱瑾见吕方如此,心中不由暗喜,若论吴国君臣之中,与梁国仇怨最深的便是非他莫属。他本是个心思颇为缜密之人,已经对那书信中的内容猜出了七八分,此时堂上只剩下他与吕方二人,也无甚拘束,便笑问道:“敢问大王一句,莫非是崔安抚那边有好消息过来了?”
    “不错,果然瞒不过朱公!”吕方此时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他将那封书信递给朱瑾,笑道:“崔含之果然是个栋梁之才,无论是在中枢还是镇抚一方都能胜任。上任才不到两个月,便bi迫贼众斩杀首领归降,使得润xing孩儿的后方稳定了。更重要的是,他杀戮不多,生俘青壮f孺二十余万,然斩首不过千余级,没有伤湘中元气,不留后患。实在是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呀!”
    “这也是大王慧眼识人,又委以重任,崔安抚才能大展拳脚,将làn民一举平定。”朱瑾笑嘻嘻的又拍了吕方一个马屁。也无怪吕方如此欢喜,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古时绝大部分军队的纪律都不敢恭维,像这等官军追剿流寇,两边若是来往过几次,只怕兵锋所到之处,只剩下一片白地,没有个三五十年是恢复不过来的。像崔含之这般迫使流民内讧,斩首来降的,不但这二十余万人口都活了下来,而且房屋田地也没有收到破坏,只要稍加赈济,便能恢复生产。
    朱瑾读到信的末尾,突然问道:“嗯?崔公信中说要淮盐五千引,去其陪犊带牛,以为安民之用,这是何意?”
    吕方笑道:“崔舍人在信中前面提到山蛮多以畜牧为业,牛马蕃茂。而湘中大变之后,军器流入民间甚多,百姓习于剽掠而不事耕作,是以一夫倡làn,则万人景从。崔舍人便y效汉代名臣龚遂故智,以淮盐与山蛮互市,换得耕牛,再用耕牛jiā换流失在民间的军器,使民安于本业,以求长治久安!”
    朱瑾这才明白了崔含之在信中的含义,点了点头道:“大王得此贤臣,当真是可喜可贺,不过那贼王八位居上游,若是如那张格所言,乘n水而下,不可小视呀!”
    吕方冷笑了一声:“那厮不过一自守贼而已,若我湘中民变未平,倒还要让他三分,如今湘làn已平。蜀军若顺水而下,易进而难退,若是不能一战而胜则由倾覆之危。且王建多收勇士为义子,皆位处高位,对其外宽和而内猜忌,与兵多则恐其作làn,与兵少则不足以克敌,这等国中不和之徒,又有何惧?待我领兵先破朱友贞那小儿,进取中原,修养士卒数年,再去找那王建老儿的晦气。”
    吕方这一席话说的意气风发,充满了感染力,朱瑾听了也不禁ji动了起来,起身拱手行礼道:“吾与朱温老贼有不同戴天之仇,此次便请为先锋,破阵斩旗,以报得兄长大仇!”
    吕方上前一把握住朱瑾的右臂,沉声道:“正要凭借朱公铁臂,为我杀贼!“
    三日后,在装载着二十四斤重炮的四条大船抵达武昌后,吕吴御营便在吴王吕方的指挥下,开始向北进发。晨光照色在汉水两岸的茂盛的茅草上,发色出金色的光芒。芦苇丛团队接着团队,那密密麻麻的兵马简直赛过群集在芦苇丛中的蝗虫,正在飞向汉北,宛洛之地,乃至整个中原。在汉水中,巨大的战船好似移动的城池,连绵的船帆遮蔽了半边天。其中最大的一条战船的船舷上装饰了美丽的ā纹,船帆更是使用了华美的黄色锦布,吴王吕方本人就在这条船只上,吕方本人身披金甲,站在船首上,阳光照色在华丽的金甲上,反色出万道金光,仿佛神人一般。两岸正在行军的数万吴军齐声高呼“万岁”,喊声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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