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带头离开御书房,须臾,明黄色的御座前只剩下崔国舅和李丞相,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笑的意味深长。
李丞相给崔国舅竖了个大拇指,“高招,高招,国舅爷把誉王爷牵涉进来,来日万一北楚国主追究起来,只道冲冠一怒为红颜,悉数推到誉王身上即可。”
崔国舅贪婪的看着雕龙宝座,目露狡黠。
江湛走在汉白玉阶上,不远处的宫道上,成康帝的御辇经过,小皇帝孱弱的歪在软座上,还不忘催促快点回后宫。
江湛从没有像此刻般绝望过,他看着这个少年皇帝长大,也看着皇室一点点败落下去,他是帝师,有时候也会自责,可是这人若是朽木,从芯子里就烂,神仙也救不了。
方才在御书房江湛没有阻止他们的计谋,是因为他知道,崔太后打定主意投靠北楚的二皇子,他说什么都没用,宫惟躲过了这次的明枪,以后的暗箭,更难防。
北楚皇室的夺嫡之争,他不感兴趣,但宫惟是兰画最在乎的人,宫惟若出事,他不敢想象兰画会有多伤心。
如果太后的计划得逞,兰画回不了北楚,说不定还能回到他的身边。
这是他想要的么?
*
襄王爷和南堰皇宫的盟约签的很顺利,甚至有些太顺利了。
明日就要回北楚了,兰画近几日都待在春风乐坊,一来收拾她的行装,二来和乐坊的人告别。
兰画走上二楼,来到北璟的包厢前,敲了敲门,兰若从里面拉开门扇,伸手请她进来。
北璟一个人坐在露台,背对着她,几日未见,他的背影更孤寂了。
兰画抬脚跨进室内,北璟转过身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回来了。”
北璟请兰画在茶台边坐下,入座后,兰画直述了来意,北璟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眼波的细微处藏着看不见的波澜。
“这几日见你忙上忙下处理后事,我已猜晓了大概。”
兰画面露赧然,“本以为会在少主搭建的避风港弹一辈子琴,谁知世事无常,这么快就要和这里永别。”
北璟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于私,你走了对乐坊是损失,但认回宫惟这个亲人,对你却是好事一桩。”
兰画心里沉重,说到亲人,不知道北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他原本坐拥繁华,如今却落得孜然一身,隐姓埋名。
“蒙少主庇佑三年,兰画无以为报,只有手里的几艘画舫,完璧归赵,还与少主。”
这几艘画舫她原本找北璟换了银子,现在还给他,也是理所应当。
“好。”北璟直接答应,又补充道:“你若不回来,我就一直帮你代持。”
兰画怔愣,她...应该永远不会回南堰了。
饮完一杯茶水,兰画起身,准备向北璟告别,偶一转眼,看到一楼大厅的正门处,江湛正走了进来,纵然隔着两层的高空,二人的目光不偏不倚的撞在一起。
江湛仰脸看上来,俊毅的下颚线清晰明利,长目又清又亮。
兰画下楼的时候,江湛已经在雅座上灌了自己几杯酒,她没有停留,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毕竟她也不欠他什么,没必要和他虚与委蛇。
江湛余光瞥见兰画从北璟的包厢下来,又从眼前一闪而过,心里涌起一股悲凉,她走的最后一天,诸事安排妥当,却唯独把他晾在一旁。
他一口饮下杯中酒,笑自己痴心妄想,那夜她决绝的行为说的还不明白么,她要回北楚,还担心他纠缠。没准她义无反顾的离开南堰,还有他的功劳呢。
他就应该让她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离开,可是,他的腿不听使唤,得知她在春风乐坊,不知怎的就走了进来。
看她和别的男子站在一起,虽然明知道没什么,他的心撕裂了般疼,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以公主的名义嫁出嫁,身边站着一个如玉的郎君。
这一世,他们注定是无缘了。
心里的不甘像发狂的猛兽,呼啸着把他的心脉撕成一块块碎片,他想放纵这原始的欲望,坐享其成的把她扣在身边,夜夜占有她。
前两日忙碌政事,他尚且能保持理性,方才四目相对的一霎那,欲望一瞬间似乎又战胜了理智。
他心里天人交战,脑子快要炸裂。
伸手抓起酒壶,他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液入口,喉结一滚,辛辣从嗓子一直烧进肚腹,热浪翻涌,一点点麻痹神经,心里才好受一点。
“画画,等一等。”兰画身影即将消失的那一刻,他才缓缓开口,“明日就要走了,都不和我说个再见?”
兰画转身,远远的冲他福了福身子,“王爷再也不见。”
第63章 并肩
兰画果然没有好话。
江湛胸口一闷, 阖眼缓了一息,而后他起身走到兰画对面。
小姑娘垂手站着,半敛着长睫,面无表情, 江湛不计较她的冷心冷肺, 语气疏懒, 带着似有似无的委屈, “最后一面了,就不能给我留一个好脸色?”
明日, 他应该不去送行,他怕自己舍不得放手。
兰画牵了牵嘴角,一时间确实挤不出笑意, 嘴唇动了动就作罢。
江湛见她又绷起了一张脸,自嘲的勾了勾唇,他因着心底隐隐的意难平揶揄两句,也不指望人家真的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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