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她漠然阖上眼睑，持刀的手高高扬起，手臂一挥，剑气凌空斩落。
    神体九重巅峰的力量，震碎了三人的圣婴，连灵魂一并破碎，再无生还的可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信徒们有些回不过神，他们至今仍觉这一切仅是一场噩梦。
    他们信仰的神明是一帮为非作歹的奸人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自欺欺人。
    月浅曦转眸望向五大世家所站的位置。
    锐利的目光，让除木华以外的四大世家家族皆是心神一凝，莫名生出一股敬畏。
    “你们……”
    月浅曦正欲发作，她没忘记，随她杀上神殿的银家弟子，有不少死在了他们手里。
    红唇轻启，可这时，笑忘白和银奥日突然面露痛苦之色，笔直站立的身躯蜷缩着，冷汗涔涔。
    “糟了，他们服用的灵药药效消失了。”
    璎珞惊呼道，赶忙上前去扶住笑忘白，南诀也在同时间搀扶住了银奥日。
    月浅曦再顾不得与五大世家说话，身影一闪，飞到了两人身前，凝气向他们的丹田输入灵力，护住他们的心脉。
    “没用的。”笑忘白苍白的面庞浮现了诡异的红光。
    那分明是回光返照之态！
    月浅曦的心猛地一沉，掌心的力量不住加大，一言不发地继续输送灵力。
    “别白费力气了。”银奥日吃力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晖仙丹一旦服下，佛祖也难救。”
    贝齿用力咬住下唇，她充耳不闻，全副的心神通通集中在疗伤上。
    “能在临死前，报了大仇，我和阿日也算是死而无憾了。”笑忘白的瞳孔开始涣散，唇边上扬的弧线透着几分颤抖，“我没有押错宝，此生能收你为徒，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说着，他闷笑一声，气息愈发虚弱，“可惜啊，直到现在我也没听到你叫我一次师傅。”
    “哈……哈哈……她要叫你师傅，那得叫我什么？”银奥日咧嘴大笑，笑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死气，“兄长，我好像见到娘亲了。”
    迷离的视线里，一抹虚无的影子，正朝他缓缓走来。
    银奥日艰难地伸出手臂，想要去握那只隔空探来的手掌。
    月浅曦眼眶一涩，泪花涌上双眸。
    璎珞哭红了眼，半蹲在地上，紧紧握住银奥日的手掌。
    肌肤相触的刹那，他仿佛如愿以偿，露出满足、幸福的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几乎在同时间，笑忘白亦阖上了眼睑。
    悲怆无声弥漫在众人之间。
    红天瞥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向身后的护法递了个眼色，欲趁机溜走。
    “你们要去哪里？”
    一抹黑影突然飘来，阻挡住了红家人撤离的道路。
    红天面露一丝恐惧，随后，强笑道：“老夫只是想拜祭一下副院长。”
    “拜祭？”璎珞讥笑出声，通红的眼睛朝他望来，“要不是你们助纣为虐，副院长他会死吗？”
    是，她承认自己在迁怒，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她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身为同谋的世家头上。
    红天讪笑着没有接话，余光却在暗中不住投向呆滞站在院中的五名大圣师身上。
    冕下身死，但神殿还没输，如果集合大圣师之力，也许他们有一线生机，说不定大帝也会出现，扭转局势。
    红天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他比谁都清楚，一旦乱党得胜，那么曾帮衬神殿对付他们的红家，将会陷入怎样悲惨的境地。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取胜希望，他也得搏上一把。
    “浅曦。”南诀哽咽地唤道，用力握住了月浅曦的手腕，“你别这样，副院长和银家主救不活了，别再浪费你的灵力了。”
    就算注入再多的灵力，也不可能让他们复活。
    月浅曦身躯微颤，掌心输送的力量戛然而止。
    她收回手掌，拂袖站起身来。
    神色冷峻如锋，冷冷扫过院中幸存的神殿中人。
    “你想做什么？”流云只觉一股背脊发凉，颤声问道。
    话刚说出口，月浅曦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快的速度！
    流云暗自吃惊，袖中贴身藏着的毒药滑入手掌。
    “砰”
    掌风无情拍中他的心口，人如坠落的陨石，轰然砸到后方。
    月浅曦袖下手指轻轻一勾，一柄悬浮的金剑凌空坠下，贯穿了流云的咽喉。
    剑身上跳动的黑色火焰在一瞬间将他的尸体吞噬。
    “天哪！”
    呆滞的信徒们心有不忍，慌忙撇开头去，不愿直视眼前这幅太过残忍的画面。
    而心存希望的红天，却倍受打击。
    他真的能够从这个杀神手里活下来吗？
    剩下的四名大圣师眼见流云身死，且尸骨无存，纷纷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月浅曦冷眼瞥向他们。
    四人相顾对视，犹豫半响，竟朝她弯下了脊梁。
    形势比人强，他们唯有投降这一个选择。
    “你们呢？”
    月浅曦转眸望向余下的神殿使徒。
    “我的耐心有限，若想活，往前一步，若想死，一起上。”
    她迫切的需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发泄心中的悲痛。
    上百名神殿使徒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有人往前走了一步，自愿诚服，亦有人心有不甘，这些人大多曾参与了处决乱党一事。
    他们深知自己不可能幸存，便卯足了力量，欲放手一搏。
    “来得好。”
    月浅曦眸中战意疯涨，她故意撤去邪气，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月姑娘……”璎珞忧心忡忡地唤道，她如何看不出月浅曦是在发泄？
    “小爷去帮她。”南诀跺跺脚，将笑忘白和银奥日的尸骸交给璎珞看管，而后，提气欲加入战圈。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炎洛岚旋身从红天身前，来到了他面前，手掌轻摁住他的肩膀，暗暗加重力气，迫使南诀无法动弹。
    “你放开小爷。”他气恼地大叫道，“你没看见浅曦她受伤了吗？”
    “这是她的选择。”一抹极淡的怜惜，在他眼眸深处闪过，稍纵即逝。
    南诀却以为他铁石心肠，气得整张脸变作了猪肝色。
    僵持间，群起而攻之的神殿使徒一一被月浅曦撂翻倒地，他们大多身负重伤，却未伤及性命，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哀嚎。
    “心情好些了吗？”炎洛岚待她撤离战圈后，抬步走上前去，将满脸不忿的南诀抛诸脑后。
    月浅曦稍微喘了下气，沉重的心情好转了些许。
    “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炎洛岚下颚一抬，指了指后方的红天等人。
    五大世家是神殿的爪牙，现在冕下身死，作为同谋的他们，应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与炎洛岚狠绝的想法不同，月浅曦不愿再徒增伤亡。
    五大世家虽助神殿残杀银家弟子，可若将它们连根拔起，只会令荣宁大陆再生波澜。
    月浅曦深深看了五大世家家主许久，才启口说：“你们若愿意立下誓约，绝不再帮衬神殿为非作歹，往后更不会伤害我的同伴，我便放你们一条活路。”
    奇摩族、叛离村、皇甫家、东无心，这些人的死，他们不曾参与其中，只要立下誓约，她愿意放过他们。
    “当真？”金耀有些意动。
    但最先立下天地誓约的，是一直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的木华。
    有他带头，土家家主、冰家家主紧随着结成天地契约。
    月浅曦挑眉看着毫无动作的红天和金耀。
    后者打了个机灵，忙不迭立誓。
    “你呢？”
    月浅曦冷声问道。
    “哼，你以为老夫会轻易相信你？”
    红家与她结下的梁子不浅，她会放过其他四家，不代表愿意放过红家。
    红天打从心底不相信月浅曦会这么宽容。
    “既然不信，那就去死吧。”
    如魔音般冰冷的话语，飘入红天的鼓膜。
    他身躯一僵，刚欲戒备，脖颈上传来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手掌突兀的抬起，捂着颈部动脉。
    一条细小的刀口缓缓出现，鲜血犹若泉涌，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炎洛岚手腕一翻，将黑剑散去，不多看他一眼，重新回到了月浅曦身旁。
    “这种人不值得你心软。”
    他对她心生怨恨，留下来只会是隐患，不如除之。
    对此，月浅曦并无异议。
    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后，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愿轻易取人性命的纳兰倾城了。
    “我们……我们投降。”红家的长老结结巴巴地说道。
    家主已死，若他们顽抗到底，红家就真的完了！
    一场激战以神殿冕下魂飞魄散告终。
    月浅曦勒令五大世家将轻水等人的死讯传扬出去，顺带向世人展露神殿的罪行，在场的不乏有神庙的守护者，她甚至吩咐他们，以张贴榜文的形式，向天下信徒说明情况。
    神庙和五大世家曾经都是神殿最忠诚的拥戴者，有它们出面，足以令各地的信徒信服。
    几道命令雷厉风行地下达后，月浅曦方才带着笑忘白和银奥日的遗体，通过传送阵折返回天镜之地，传送阵另一边，是雪山山巅最前方的端殿。
    刚站稳脚步，南诀就好奇地问道：“浅曦，咱们回来这儿做什么？”
    “找东西。”
    月浅曦抿唇说道，神色全无得胜后的喜悦，反而带着些许怅然。
    她的确完成了对东无心，对叛离村，对黎老的承诺，但她同样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数条生命，死在了这场战斗里，这让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炎洛岚无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大抵能猜到，她此时此刻的心绪。
    雪山之巅空无一人，那些前往荣宁大陆的神殿使徒尚未回来，一行人缓缓行过万民居，朝冕下居住的寝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