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起来的信号忠实录下对面青年语塞的叹气,他说:【……最初不是说好打探一下消息吗?只有你和太宰先生两个人,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也觉得很离谱啊。
这种吐槽当然不能说出来,我试图蒙混过关,好在降谷先生没有抓着不放的意思,大概问了几句结果,就向我确认接应坐标。我将安全屋的位置详细描述一遍,对面稳重可靠地回复到:
【收到,接应队伍马上出发,一周左右抵达。】
信号断开,我收回通讯器,呆了片刻,忽地卸去力气靠上背后栏杆。
结束了。
返回安全屋可以从另一条路走,通讯塔内有过往返附近地区的记录,虽然远一点,但十分安全;武器和食物都能从塔内物资里补充,不虞短缺……等回到安全屋,接应队伍也差不多要到了。
这趟漫长的冒险终于进入尾声,我一刹那生出昏昏欲睡的困倦。
和我并肩悬空坐着的治君挨过来,暖融融的呼吸拂过我脸颊:“光小姐,现在不能睡。”
我挣扎着,睁大眼睛看着拉下高领的他,振作精神。
“我知道,还要返回嘛,暂时不是休息的时候……”
话没说完,被他截住。
“不对哦,”他伸手摘下护目镜,眼角弯出一痕笑影,提醒到,“笔记本上的愿望,光小姐忘了吗?”
啊。
我怔了一下,想起那两行字迹。
【想和治君一起去看冰峰日出!】
【好。】
一路遇到太多事,我几乎将这最初的期待抛之脑后。望着那只离我不过一掌距离的鸢色眼眸,所有疲倦烟消云散,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溢满了胸膛。
我不知不觉抬头看向天际,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黑沉沉的夜色尽头已经漫起一线熹微。
风仍然冷得人发颤,烈度却降低了,两相对比,恍惚产生“温柔”的错觉。治君帽子下溜出的黑发发尾蜷翘支棱在脸颊颈窝,不断随风舒卷,像黑猫摇晃的尾巴尖。
我学着他的样子拉下遮挡半张脸的高领,又摘下护目镜,在寒气中僵了一下,伸手笨拙地拥抱住他。
一点也不暖和,但愉快止不住地“咕咚咕咚”涌出心房。
我们头挨着头、手握着手,远眺天际那线熹微化成结束长夜的朝阳。
千谷万壑次第点亮,一列列冰峰犹如身披白盔的卫士,跨越时光驻守在这杳无人迹的极地。山脉之外的平坦地带露出真容,是覆盖着冰层的海洋,纯净无暇的深蓝自冰层蜿蜒破碎的缝隙中惊鸿隐现,成为红日之外的艳丽色彩。
与我相互依偎的治君望着这景色,展眉微笑起来。
那笑容浅浅淡淡,却比我见过的任何大笑都更震动心扉。他低眸,长睫如烟似雾抚过我眼角,引起轻拨心弦一般的痒意,声音飞入千风。
“能和光成为恋人,实在太好了。”
热烈的红势不可挡地席卷天地,使极地霜雪全都染上绯色,头顶云层翻涌不定,在万丈霞光里融作胭脂,让我脸颊泛起淡粉。
我抬眸凝视他,听他笑着说:“可是,十五岁的我想等到你,还要七年啊。”
治君神情中不见半点忧郁,但我蓦地泪盈于睫。涟涟飞去的泪水里,我抱紧了他,抽泣着许下誓言——
“我一定、早点来找你!”
犹如孩童天真空幻的大话,然而在这极地黎明之下,莫名生出“绝对能实现”的自信。
殷红朝阳跃出海平面,将冰峰之巅渺小的我们照耀。
日出了。
(《后日谈一·年少对白》,完)
第43章 梦中身(一)
一片黑暗。
睁开眼睛的我不由得迷惑起来,右手下意识轻轻触碰喉咙,吞咽了两下。
苦涩冰冷的“还原”药剂解药滑过食管的感觉仍然残留着,但是,记忆没有一点要恢复的迹象,原本正躺在病床上的我还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将房间陈设收入视线。
漆黑的墙壁,漆黑的地板,就连空气都因为充溢着“死亡”的气息而显得漆黑起来,即使屋内的装饰、家具都是昂贵奢华的高档古董,也无法中和这阴郁冷寂的氛围。
并不是没开灯的缘故。
我不适地皱眉,退了一步,垂手向腰际摸去。什么都没有,这是理所当然的,返回东京米花町后,武器基本都收进了仓库,失去记忆的我又没有随时准备作战的习惯,不会特意在身上藏把匕首。反正一直呆在阿笠博士家等待志保研制解药,不需要警惕。
如今,现实冷笑着教育我,这想法太过幼稚了。
不,再怎么说,就算解药失败,也不该出现“瞬移”的结果啊。
荒诞的发展让我开始思考自己第二次丢失记忆的可能性,目光游移着,落在身前不远处的座椅上。宽大的椅背阻挡了打探,我歪头悄悄瞥一眼,被静静伏在办公桌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封闭的无光环境不支持我辨认那人的具体衣着,因为是趴伏姿势,更看不清脸,只勉强确定是个黑发黑衣的男性。
我马上联想到了治君,但很快自我否定。
那人比我高大得多,而且,和我一起服下解药的治君穿着月白色毛衣,在黑暗里一眼就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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