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谢殊,也曾见过她么?
风中传来轻微咳嗽的声音。鸿熙仙尊背过身,望着日光传来的那方,静静地,静静地站立着。
“你也觉得为师做错了?”
他净白的袍角被风吹起,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只满布皱纹的手。
“师尊心怀天下,悲悯世人,自是没有错,”尹翩翩冷静地回答,“只是于谢殊一人而言,您,错了。”
“是人是魔,至少应该由他来选择。”
鸿熙仙尊许久没说话。
“你救了他。”
尹翩翩顿了顿,“是。”
“那你可知,你也做错了一件事?”
“——是生是死,也应由他来选择。”
鸿熙仙尊转身的刹那,无数风雪扑面而至,仿佛呼啸的巨兽,要将她吞入腹中。
可尹翩翩毫无畏惧。
“弟子救他,是遵从本心。弟子愿意认错。”
“呵。”空气中传来一声冷笑,风雪彻底压至身前,让她喉咙充血,险些再说不出话来。
尹翩翩也知道这话说得非常冒犯。
言下之意就是,我愿意认错,而您,却无论如何也不认为自己错了呢。
仅凭自己的意志而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不是私心是什么?哪怕这私心是为了天下,他也永远亏欠这个无辜的孩子。
“师兄堕魔后,寻回了他的本命剑。”
尹翩翩艰难地挤出声音,抬眼望向那白色的身影,“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道心。”
勉强说完这句话,她便感到眼前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血腥气弥漫到鼻腔,体内真气逆流混乱不已,她已是许久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可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师尊的声音。
“去后山静养吧。”
*
“宿主?宿主……”
耳边依稀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尹翩翩小幅度摇了摇头,觉得头晕脑胀,终于从黑暗中摸索着坐了起来。她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场景——是在后山禁闭阵里。
她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谢殊倒是来过很多次,每每都是因她犯了错,或是代她受过。
在得到允许之前,没有人能打开禁闭阵。
周围传来溪流的声音,空灵回响,若是有人在这儿说话,应该能传得很远。可周围一个人的气息都没有,甚至,连灵兽都鲜少踏足。
尹翩翩摸索到了身下的一滩水,亮莹莹的,透过月光反射出自己此刻狼狈的脸色。
额头应是在掉下来时被磕破了,鲜血在上面黏成了一个疤。
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也不知是在这里睡了几日。
“宿主,已经七天了。”脑海里传来系统担忧的声音,它失踪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没事吧?”尹翩翩下意识关切道,“是世界升格出了问题吗?”
“没有,”系统难为情地嗫嚅着,“是我的失误,让宿主吃了这么多苦。这些天,我也在想办法弥补,当初的事情……我已经替宿主查清了。”
尹翩翩笑着摇了摇头,“你不必再说了。”
当初的事,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谢殊一人而已。
系统沉默了会儿,又道:“我还查出,是心魔救了那个妖女。当年,她被妖王错杀,生死一线,是心魔救了她并将她带回魔族。所以,她才会那么多歪门邪道——”
“你说什么?”尹翩翩猛地攥紧了手指,“心魔?”
如果说当年之事的布局人是他,那他……他这样做,难道是为了让谢殊……
她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时,是心魔布下引梦之阵救了她,而进入密林探望谢殊之前,也是心魔拦住了她。他到底想做什么?
“宿主你别急!”系统慌忙解释,“他不会伤害谢殊的,这点你放心。”
是吗?尹翩翩冷笑了声,“我就应该杀了他,让他留在师兄身边,始终是个隐患。”
如今她不在魔族了,也没有人能够提醒谢殊。如果连身边之人都心怀鬼胎,他又如何能够安眠?尹翩翩不知心魔并不得谢殊信任的事,只知道他是夺权之战中唯一活下来的旧臣。
系统默默发言:“宿主你如今变得有点凶……”
尹翩翩站起了身,随意掐诀隐去了自己额头上的伤痕,淡淡道:“我要冲破这个阵法。”
“你要回魔族?”系统大惊。
“可是,听说谢殊……他来找你了。”说完这句,他似乎又预感到不妥,连忙住嘴。
“什么?他来上清宗了?”尹翩翩止不住焦虑,放出神识想要感应到谢殊如今的方位,可是禁闭阵很快将她所有的灵气都反弹了回来,施法无效。
“他怎么会来这儿!”一想到如今他的身份和正道对魔族的态度,尹翩翩便觉得呼吸艰难了起来,“他怎么这样铤而走险!不是说好了在魔族等我……”
这个傻瓜,她有天道傍身,根本就不会有事的啊。
鼻头发酸,她想到鸿熙仙尊,那样一个严厉的人,不容许任何错处的人,谢殊怎会在这个关头来,难道是想好了要自投罗网?
“系统,你即刻举天雷之力,助我破阵。”
*
宝华峰下,巡逻的白衣弟子们握紧腰间的剑,紧张地看向来人,一步步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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