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母后说得对,他已经成了家,或许该去立业了。
他不想以后别人看到阿娴的时候,想到的都是她嫁给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四皇子。他想让阿娴以后提起他的时候脸上也能带着几分傲。
户部的政事不算轻省,但好歹每日下了值回府,阿娴总会打着灯笼在门口迎他。
朝中对他的评价也不如一开始那么不堪,甚至父皇也因他最近的表现而称赞了他几句。
他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却没想过之后的每一天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当上了皇帝。
一开始是因为母后的苦苦哀求。
流苏姑姑说当年沈惠妃在世的时候仗着父皇的宠爱,将母后这个正宫皇后也踩在了脚底。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那时候的下人们瞧见沈惠妃得宠,吃穿用度全都紧着沈惠妃那边来。流苏姑姑有次去内务府领物资,内侍竟让她等沈惠妃身旁的侍女挑完了再去。
好在母后本来也不是骄奢淫逸的性子,对于那些外在的东西也不甚在意。
只不过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有日大皇兄与三皇兄玩闹,大皇兄不小心将三皇兄推倒在小石子上手肘磕了个口。当晚父皇便怒气冲冲地从沈惠妃的宫里出来,将母后斥责了几句。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母后嫉妒沈惠妃得宠,背地里让大皇兄使坏。
那本是三皇兄手肘上一个浸着血珠的小伤口,渐渐地就演变成了母后和父皇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母后,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见沈惠妃所生的三皇子坐上皇位的。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变了。
他变得开始在意周围人的评价,变得会因为别人口中的一声“傅大人”而沾沾自喜,变得会想要更多的人看见他并不是庸碌无能的四皇子。
他变得想让母后看看,当年大皇兄能做的事,他也能做。
所以他利用了民心。
即便是看见了阿娴隐藏在眼底的不赞同,但他还是登上了那个位置。
为了皇位,他不得不纳了两个女子。
一个是当初帮他登上皇位的钦天监官员之女。
一个是能给他攻打赭狄提供有力保障的礼州巡抚陆严之女。
他迫切的需要政绩,需要一些让天下人为之称赞的事来告诉所有人,这个皇帝他当得。
所以在陆明珠失手将阿娴推入湖底的时候,他只能红着眼发誓以后会让陆家付出代价。
是以后,不是现在。
他只能不断地告诉阿娴,他是爱她的,他和那些女子不过只是一时所需,他永远不会背叛她。
誓言铮铮,在耳在心。
只是不知道这几句誓言,到底是说给阿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阿娴被赭狄的人掳走了。
他知道的时候,摔碎了桌上的所有东西。
砚台里的墨将乾元殿染得个乌黑,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让人备马,他要亲自去赭狄将他的妻子救回来,却被朝臣们拦住了。
他们说他是一国之君,不可意气用事。
他们还说阿娴是皇后,若是被人知晓皇后被敌人掳走了,免不得会让前方的战士们士气低落。
他们说救回阿娴的事只能悄悄进行。
他想,他想当的一国之君,不该是这样的。
不过好在他的阿娴最后还是平安回来了。
在赭狄走了一遭的阿娴看起来更加淡然了,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都不值得她正眼瞧一瞧,包括他。
不对,也不是这样的。
至少她质问周家老太爷和大公子的死是否另有隐情的时候,还是会看着他的眼睛的。
只是那眼里的恨意让他觉得刺痛,他不敢去看她的眼,不敢去揣摩她是否有失望,是否会觉得他无能。
他会让陆严付出代价的。
只是不是现在。
阿娴难以有孕的事不知是谁在朝中透露的。
大臣们纷纷上书另立贤后,都被他打了回去。
他的皇后是阿娴,只能是阿娴。
可为何他的阿娴,会给蒋若书指路,会告诉一个希望和他生儿育女的女子这皇宫里该怎么走。
他快被逼得疯了。
他想起了赭狄王看阿娴的眼神,想起他们一同风餐露宿的那些时日,他承认他嫉妒了。
他嫉妒得恨不得杀了赭狄王,恨不得带着阿娴从这个吃人的皇宫里逃出去。
但她只是让他滚。
那个会一脸笑意的说他比任何人都厉害的阿娴,让他滚。
他问她可曾后悔,她说不知。
不是不曾,是不知。
后来的他终于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扳倒了陆严。而陆明珠的寝殿,他也从未在踏进去一步。
而他也不是一开始那个需要靠着后宫才能拉拢朝臣的帝王了,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护住阿娴了。
只是阿娴好像已经不需要他再做这些了。
再后来,他有了皇长子,身旁的小内侍说阿娴没有将其记在自己的名下的那刻,他感到一丝欣喜。
阿娴她是不是,会因为这个孩子是他和旁人所生的,而感到一丝不悦。
他当即让人备了轿辇去阿娴的寝宫,只是在看见宫门的那一刹,他退缩了。
即便阿娴会有不悦又怎样呢?
总归她已经不会在拿从前的眼神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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