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命不该绝，还是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这一次的老鼠药偏偏没啥用，除了让杨翠华拉了两次肚子，也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
    杨翠华一边给男人擦着身子，一边流着泪感慨，“这就是咱俩的命，我看咱俩以后也别折腾了，反正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咱俩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在那之后，杨翠华找了个板车，把她的丈夫拖去了医院，求大夫给她男人清洗一下肠胃。
    那天值班的是一个从县城调过来的中年男医生，他为人倒是和气善良的很，完全不想村里其他的人那样对杨翠华冷嘲热讽加白眼。
    他替杨翠华的丈夫检查了身体，听了杨翠华说了事情的始末后，觉得很是感慨，不仅自己替杨翠华他们夫妻俩垫上了医药费，还买了很多粮食蔬菜，帮着杨翠华一起拉着板车，把他们夫妻俩送回了家。
    后来，这个县城来的大夫知道杨翠华她带着丈夫去医院很不方便，就长趁着周六周天的时候自己骑着一辆二八杠的自行车亲自过来，去给他们家看病。
    杨翠华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那位医生，就会在周六的早晨早早起床，去深山里采一些野果子，或者去河里捞两条鱼给他。
    男医生收下了这些东西，但是人家并不是为了自己的问诊费，相反的，人家每次来还给杨翠华带一些米来，这些米正好够杨翠华煮一个星期的白粥给她和男人两个人吃的。
    于是，对于医生的到来，这对可怜的夫妻俩就更加欢迎了。
    可是，很快，事情就出现了变化。
    由于杨翠华那个时候还不过二十，属于非常年轻的小媳妇，正是一个女子青春年华的大好时候，虽然由于日子过得很不顺利，她比常人显得面黄肌瘦了很多，但是也因此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意味儿，更加招人怜爱。
    村里的男人们虽然都表面上很是不待见她，但是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爱拿她开开荤，说说谁想睡她，说说谁能当他的野汉子。
    而女人们则烦她烦的要命，唯恐自家的男人被她勾了去，对于他们来说了村里有这么一个女人，就好像在她们眼中安装了一个钉子，在她们肉中插了一根刺，让她们心里无比的膈应。
    她们每天聚在一起，头一等要讨论交流的大事，就是杨翠华跟哪个男人好上了，谁半夜进了这个贱女人的院子等等。
    王家的媳妇说是李家的男人进了，李家的媳妇说是赵家的男人进了，赵家的媳妇说是魏家的男人进了，大家说来说去，谁手里都没有证据，都是些捕风捉影恶意猜测的事情，因此谁也没法说服谁，一群妇女倒是经常打起来骂起来，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男人出去乱搞，然后回家后还会在跟自家的男人闹。
    现在这个医生出现，可是救了整个村子全部的岌岌可危的邻里关系和家庭关系。
    于是村子里全部不言自明，默契的统一了口径：那个医生是杨翠华的野男人，是她偷来的汉子。
    杨翠华确实跟医生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但是当全村人都说你们俩偷情的时候，那你们俩即使没有任何暧昧关系，那你们也是偷情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那么关心真相怎么样，他们只关心，那些关系到社会稳定的人他们想怎么样。
    杨翠华的婆家虽然平时不管他们死活，但是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却第一个跳出来批斗，生怕杨翠华的臭名把他们给玷污了。
    杨翠华毫无疑问的被婆家打骂了一顿，她的婆婆甚至还把她的衣服扒光，让她赤身**的躺在大街上，供大家辱骂嘲笑，然后将满满一桶粪汤子浇在了她的头上。
    那时候杨翠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心，这种羞耻心同以前的种种不同，以前的那种羞耻心让她抬不起头来，不敢面对别人，不敢面对自己。
    现在这种羞耻心让她想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剖开，将这血淋淋的一切敞开在众人面前，让她们看个干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心里难受却再也哭不出来，她只是麻木的冷着脸，任人打骂嘲讽，仿佛自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伤心和痛苦。
    在那之后，众人退散，她依旧是一个人躺在大街上，身上是臭烘烘的粪汤子，以及围着她的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
    后来，她看到医生走过来，他俯下身，嘴唇一张一合的，但是究竟说了什么，她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再后来，她看到医生将藏蓝色的褂子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她感觉到身上好像就没有那么冷了。
    她还感觉到医生抱起了她，于是她的背后就有了一根木棒宽度的温暖，那是医生的手臂。
    医生用地锅烧了水，将她放在一只破旧的大木盆里，就好像洗一个西瓜似的，用丝瓜瓤仔仔细细的清洗她。
    或许是由于水太热，又或许是因为医生让她想起了很多自己以前不曾理解的事情，她渐渐恢复了知觉，感受到了温暖，同时也感受到了浓重的刺骨的寒冷。
    这寒冷让她本能的寻求温暖，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她需要他用身体温柔的抚慰她支离破碎的心。
    在那之后，杨翠华真的成了大家嘴里的贱女人，她开始四处勾搭男人，除了医生之外，那些对她有意思的男人，全部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这些男人帮她采摘山菇，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些大米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她跟丈夫的生活因此好了很多。丈夫甚至比以前胖了很多，一张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比生病之前还要滋润。
    这个社会很是奇怪，当她真的成了大家口中的贱女人的时候，反倒没有人敢来大张旗鼓的骂她欺负她了。
    尤其是那些妇女们，她们反倒害怕这些事情传出去，自己成了全村的笑柄，更担心男人打她们。
    这就是杨翠华的前半生，所以，此刻面对素云的挑衅，这个已经成了中老年妇女的女人，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说，“乖乖，怪不得林寂之半夜翻到我的院子里来，原来是你功夫不咋地，没有伺候好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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