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这几日总是格外心神不宁,眼见着贾琏婚期日近,邢夫人那边还特遣了婆子来接巧姐儿,道是到时候要给嫡母行礼。巧姐儿犟着不肯去,平儿如今也不怕什么了,一顿骂把那几个婆子给骂走了,两个人又抱头痛哭。李纨也没甚法子。
宝钗的嫁妆让那些一心觉着四大家皆已衰落不堪的人眼前一亮,才知道世家底蕴哪里是那么容易倾尽的。贾琏成亲时,来的宾客竟又多了许多。邢夫人自觉压了王夫人一头,心下大喜。
有跟着来凑热闹的,见贾家派势便同边上的人嘀咕:“不都说他家不行了么,你看看这样子,哪里像是个破落户的气象?!”
边上人冷笑道:“败落?那是人家吴国舅家能说的话儿!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看扁了国公府来?看着没?就那个酒壶,往外头一当也够你吃个十年八年的了,破落户,你也不怕风大闪了牙!”
先说话的讪笑道:“我这不都听外头瞎传的嘛,我哪里知道这些。”
一时边上有人劝酒,几人赶紧都仰脖干了,抄起筷子大吃起来。
巧姐儿虽恨贾琏,只府里规矩却错不得,后来王夫人也来劝过,贾琏成婚转日,还是往那边去给傅秋芳敬了茶,唤一声母亲。
那傅秋芳果然容色过人,宝玉闻名已久,若是换了从前,只怕立时该过来认认人才好。只如今也不知因何缘故,连敬茶认亲之日,也只推身上不好没有前来。傅秋芳依着规矩,让人把给宝玉同宝钗的见面礼备好了送过去。那头宝钗自打发了赏钱,不在话下。
且说贾琏,本是个喜新厌旧的,这回得了傅秋芳,才学还在其次,要紧是名声在外。连着几个从前交好的,说起此事,哪个不羡他艳福?他也因此甚为自得。傅秋芳身边陪来的嬷嬷们也都极善逢迎,不过几日,就把邢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只差要了去做心腹了。
如此过了月余,二奶奶位子坐稳,傅秋芳便道自己既然嫁了过来,没有还让巧姐儿住在别人家的道理,旁人看了不说姐儿大了不亲她,反倒要说她妄自尊大容不得人,这话说出去,便是贾琏面子也不好看云云。
邢夫人早不忿王夫人当日所为,本还挂心那点耗费,后来一听边上的婆子们出主意,——那人回来了,自然东西也该跟着回来的,立时同意了。便让人去把巧姐儿接回来。
平儿同巧姐儿虽不愿,却不得不回去。王夫人也无话可说,之前还有无人教导一说,如今傅秋芳过门,自己拦着反不占理了,不仅不能拦着,反倒要回过来劝巧姐儿。
李纨带了巧姐儿这些日子,只盼着她心力略有长进好使得动青云荷包,也算有个倚仗。偏偏这阵子巧姐儿所经之事委实太过悲苦,只一味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哪里攒的出丁点心力来?反倒连从前的那点所悟也被恨意散了个干净。
且她这会儿恨意深重,若给了什么东西,反易生事。好在惜春从前离家前给过她一个护身符,她向来随身携带,若真有甚差池,这边也自然会有人知晓。至于钱财等物,李纨自然不放在心上,哪怕都被她们占了去,待巧姐儿出门时她照样补上一份两份的,也不算什么。
平儿跟了巧姐儿回去,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同人斗上一斗,却不料傅秋芳那头竟毫无动静。事事谨遵规矩,虽是摆足了嫡母的派头,却不曾有丝毫逾矩,也尽了为母之责,让人说不出二话来。
平儿一时疑惑,转眼见傅秋芳对上了尤二姐,心下才恍然。巧姐儿不过是个姑娘,嫁妆还是亲娘给留好了的,亲事也定了的,只等到了年纪往外一嫁,跟她分毫无干。眼前却有根肉中刺,那才是真要紧。
傅秋芳身边的嬷嬷带了人往尤二姐那边去了一趟,回来同傅秋芳一一说明,得了傅秋芳的准允,第二天便带了更多的人手,要换尤二姐屋里的家具摆设。尤二姐自然不肯,抱着菨哥儿哭个不停,只说傅秋芳要赶她母子走。
一时贾琏得了信也回来了,见这场景,好似昨日重现,心里那叫一个腻味。傅秋芳一会儿也带了人来了,见了这副样子,皱眉道:“这事儿谁领的差事?”
一婆子上来答应,傅秋芳道:“我让你来换了逾矩的东西,你怎么赶人?好大的胆子!还知不知道尊卑上下了,二房奶奶也是你们能动的?!”
婆子口角灵便,把事情一说,又道:“奴才们并不曾对二房奶奶不敬,奴才们才开始换饰,二房奶奶便抱了哥儿坐外头地上哭起来了。”
傅秋芳这才转头对尤二姐道:“这婆子所言可真?”
尤二姐看她一眼,低头哭道:“说什么真不真的?我们母子在这屋里好好的住了多少年了,便是从前琏二奶奶也没说过什么。怎么你一来就要搬东西?这不是赶我们又是什么?!”
傅秋芳道:“你这屋子不合规矩之处甚多,你不过是个二房,却处处比着正房的样子布置,自然应该改过来。或者你有本事,让二爷休了我,把你扶正了,你那屋子倒也住得。”
尤二姐接不来这话,只好哭道:“从前都能住得,现在反住不得了。你只说规矩,难道只有你知道规矩,我们府里是不知道规矩的,等你进了门才来教?!”
傅秋芳冷笑道:“正是从前做主的不懂规矩,才被休弃了去,你也想跟着学吗?”
尤二姐语塞,只好对着贾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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