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这是他的错觉,但那时他愿意这样自我安慰。其实,即便当时她不乐意,他也会杀她。
好几年过去了,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惊天动地。与这些事情相比,月香之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他说出那番话,挥剑要杀她的时候,她就和现在一样,定定地瞅着他。
战争未起的时候,整个社会风气都是风流大气的。他虽然庄重严肃,却也不是个老古板。他夸过月香清丽,也曾私底下说过她眼大而无神,是一大遗憾,如今看来,他当年竟是大误。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有种想捂住他眼睛的冲动。
司马圣王低着头,沉吟良久,轻声说道:月香,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如今已入仙籍,尽量帮你实现便是。
月香沉默了好久,忽然说道:如果我想成仙呢?或者,我想要我的全尸呢?再或者,我想要你的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想起《宽恕》
你给我保护,我还你幸福。
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
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
☆、孤月香(七)
司马圣王低头思忖:这不大好办。你身死为鬼,不能成仙。而我已经入了仙籍,我若是将命陪给你,你只怕也难逃责罚。至于你的尸首,很抱歉,我
月香轻哂:我就知道。你问我想要什么,可我要的,你什么的给不了。
司马圣王沉默,他无力反驳。她说的没错,他的确什么都给不了。
月香站起身来,向司马圣王走去。
司马圣王后退了两步,神色尴尬:月香,你
月香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衫,轻声道:官人,你还是这样,不拘小节。
司马圣王表情僵硬,讷讷:月香,我
月香踱步到他案前,指指桌上的字:我能看看么?
司马圣王怔怔地点头。
月香拿起纸来,翻了翻,笑道:官人的字真是好看呢。月香以前看不懂,现在做了鬼,自认为识了不少字,可竟然还是不大明白呢。
司马圣王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认得也没关系。话一出口,他又有些悔意:月香,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
月香低头翻看着他的字,并不答话。
司马圣王心中烦闷,低声喝道:月香!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他的小妾。
月香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官人,这字好看呢。她举着他的字给他看,笑得一脸灿烂。
月香!
月香的手微微一抖,放下了字,笑得云淡风轻:官人何必动怒呢?官人如今当了神仙,火气还这么大。
不知道为什么,司马圣王看她这样淡然,竟然有些不悦。
月香向他款款走来:官人,你的头发散了,月香能替你绾发么?
司马圣王闻言,心底一软,莫名地就生出些怜惜来。她到底曾经是他的女人。记得她刚进府的时候,胆小怯懦,却不怕他。他重礼法,不常到她房里去。但是,她无疑是让他满意的。她年轻貌美,听话懂事,想来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吧。
她那时娇娇切切,他少年时期也是风流才子。闺房之内,他也曾轻佻地赞她美貌。她总是羞涩地低下头。
她唯一落落大方的时候,是她清晨帮他束发的时候。她束发的本事很好,他由衷地夸过她,她为此也有些得意。
司马圣王迎上她期待的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好。
月香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笑容,眉眼弯弯,开心得像个孩子。
司马圣王很意外,他不过是同意她束发,她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月香让他坐下,手持着玉梳,低声道:唉,这样的场景,月香盼了数百年呢。
司马圣王眼眸轻转,甚是感动,心道,她对我倒是深情。我害她性命,她还深情不改。他一时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月香
月香却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官人稍待。
司马圣王有些失望,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轻嗯了一声。
月香将他的头发散开,轻声说道:我听人说,春三月,每朝梳头一二百下,有益身体。官人当了神仙,身边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晓得么?
她的手柔柔地按在他的头顶,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头发梳顺。她轻柔的声音就在他耳畔,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在清河县做县令的时候。那时,民风淳朴,料理完公事,他也会忙里偷闲一番。那时候,还真是快乐啊。
现在想想,恍如隔世。他不敢去责怪君父,只怨造化弄人。江山社稷,气数如此,勉强不得。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了。活着,他时时刻刻挂念着睢阳城,好多天不敢合眼,生怕有一点差池。死后,他心境复杂,远不像他对月香的回答那般随意。
此刻,她就在他身后替他梳头绾发,一如从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的心仿佛被三月的风柔柔地吹着,他极为舒适地闭上了眼,任她在他头顶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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