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在他们手上的,正是失踪数日的独孤淳和马佩玉。
“马廉,你往山谷踏一步,马氏子孙即刻命陨此地。”
马佩玉落着泪,断臂的独孤淳麻木地注视眼前黑压压的人。
马廉骑着马立在军士前,“玉儿,淳儿,别怪叔伯,除掉谢潺,扶风马氏才能活,你们先走一步,雍城的守军即刻便至,谋害你们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谢潺抚掌大笑,将马廉打断,“雍城的守军,为何还没到?”
马廉握紧横刀。
谢潺:“让我来告诉你为何。”
绑着炮仗的信号箭头齐齐射入空中,刹那间,战马嘶鸣。
宽谷尽头,卷起雪尘,马蹄如雷,滚滚而来。
飞扬的军旗下是万千泾州守军,驰援陇山。
陇山牧监想偷跑,被谢潺的亲卫一箭射落马下。
陇山牧场正是岐、泾二州交界山脉,马廉调遣的雍城守军在路上已被泾州部队拦截。
功亏一篑,马廉垂目。
泾州刺史骑马过来跟他打个照面,“好巧,顾某也是来陇山狩猎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单单一个关内道巡察使岂能调动泾州的军团?
谢潺着令,“岐州刺史马廉勾结陇山牧监谋逆,将相关人等押解回雍。”
*
马廉怎么都没料到,当自己重返雍城时,会成为阶下囚,岐州已经变了天。
谢潺没有将一干人等关入囚车押运,已然给足了扶风马氏最后的颜面,马廉铁青着脸坐骆驼奚车中,雍城的城池清晰可见,金甲卫士在城墙上巡游,城头旌旗猎猎。
跟军中日月旗、字旗截然不同,太常旗上画三辰,旃画青龙,清晰可见。①
唐旗,金甲,乃是圣人亲临。
马廉定睛远望,终是叹出一口气,难怪泾州刺史驰援谢潺。
坐镇雍城指挥,与他对弈的,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男人。
逃不过了,这该是扶风马氏的劫数。
天子入住雍城以东的离宫,九成宫乃历代唐皇避暑燕居之所。
宫门外,从奚车下来的马廉,推开老仆的手,整理好圆袍,一步一步挪往正殿。
他是百年马氏的家主。
正殿内,谢潺和泾州刺史分立左右,龙虎军将领着甲上殿。
着赤黄常服的伟岸男子端坐中央,那是当朝天子,马廉十年未见,记忆中初登帝位的黄毛小儿,成了威压九州的君王,顶天立地。
马廉行叩拜大礼,天子让他平身的低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马廉抬起头,静观圣颜。
“你?”
天子竟然长了一张李都尉的脸!
灵州拓跋氏,御赐姓李。
马廉笑出眼泪,笑自己自诩聪明,到头来竟被他人戏弄于股掌之间。
什么法门寺礼佛,从一开始就是天子潜伏岐州的幌子,借由马氏之手给予窦氏最后一击。
他输得彻彻底底,棋局复盘,“马某想不到是哪步棋引来天子怀疑,抛出关内道巡察使的大饵,让我上钩。”
李雘令内侍监宣仙游观监斋上殿。
头戴如意冠,着广袖青袍,手持麈尾,柴三妙缓步入内,姿容清贵,气韵娴雅。
李雘问马廉,“现在可知错在何处?”
马廉看清了女冠的脸。
五丈原劫杀,真正的女冠,逃过一劫,他以为天衣无缝的真假女冠,害得自己满盘皆输。
柴三妙立在马廉身前,静穆地端详,命侍奉呈上仙游观符箓数支,“眼前的符箓,马刺史该是熟悉无比。”
马廉清楚他们想要的东西,他直视天子,他还有最后的价值。
李雘挥手让在场侍奉退下,亲颁口谕,“扶风马氏追随先帝,戎马倥偬,从龙有功,今受奸人蛊惑,犯下大错,以戴罪之身清除奸佞,将功补过,着马氏九族罚没家产,流放黔中道,钦此。”
“谢主……隆恩。”
马廉阖目而笑,“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以报皇恩。”
天子想要的,不过是让他以一人之力咬死京兆段氏,这是他为扶风马氏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
马廉供出仙游观地下密室,吕元赤查获更多密函,铁证如山。
长安城内,金吾卫中郎将崔湃领兵拿下段氏上下两百余口,涉及旁支千人有余,勾结岐州的谋逆大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世家屹立百年,谁家没有点筹谋,私底下串联都不干净,豪族人心惶惶。
年节里圣人去法门寺礼个佛,窦氏、马氏、段氏三家门阀相继倒台,让豪族中人见识到李雘的雷霆手段。
人不在京中,亦能遥控长安,让门阀大族俯首称臣。
李雘坐镇九成宫指挥长安行动,啃下关中五姓这个硬骨头,帝国核心的风云变幻通过各大都护府的留后院,消息很快传遍边塞各州,威吓住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插旗的传令者,八百里加急,往来岐州和长安,消暑避寒的离宫,成了权利的中枢。
连日批改奏折的李雘,有几日没有见到柴三妙,于饮茶间隙,时不时向冯内侍询问柴三妙的近况,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去了哪些地方?
冯内侍根据暗卫的消息一回禀,“马氏流放前,女冠备了些钱财,托人带给马佩玉,让其在西南群山的清苦中,能过得好些,近日人都在雍城主持仙游观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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