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笑眼如新月，轻轻握住秀英娇俏的肩膀：“恭喜你啊，这次终于成功了。”
    秀英放下手机，侧身看着云乔：“说到底都是托了老板你的福，谢谢老板！”
    赶在云乔摇头说不客气前，秀英又赶忙继续补充说道：“我妈妈还特意让我谢谢你呢，说我自从来你这里工作以后，变得越来越外放了，以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已经少了很多，而且还学会了做饭，这样一来，以后就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了，直说我这份工作找对了呢！”
    其实，秀英刚到云间客小饭馆工作的时候，她的父母也是很不赞同的。
    他们一直觉得女儿前一份工作就不怎样，后来盼星星盼月亮的，女儿终于辞职了，结果又来了云间客，他们都傻眼了。
    在他们看来，趁着年轻，再怎么说至少也应该去市里见见世面才好。
    就算要干服务员，也该到大酒店里头去，那样才有前景。毕竟在大酒店里头，是有各种晋升机会的，以后还可以当领班，部长，经理等等。
    而像这样子窝在家门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倒闭的小饭馆里当服务员……无论怎么看，都实在是太没志气了，一点都不像是年轻人做的事。
    所以，听说她准备在云间客小饭馆工作，父母还是挺担心的。
    他们生怕她做这个打算是年纪轻轻不思进取，万一以后跟不上时代，那可就糟了。现在她年轻，有他们在背后撑着还好，万一以后他们老了，这丫头可该怎么办呢？
    虽然父母出于对女儿的尊重，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秀英从他们平时的言行举止里，还是能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担心的，心里偶尔也会有些郁闷。
    看着爸妈总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这让秀英总觉得有点难过。
    毕竟，在秀英看来，她来云间客，真的是她最近几年来做过的最好的决定。而且，云间客的氛围真的很好，大家不仅相处得像是一家人一样，还会互相帮助，她在这里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真的很想让父母知道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于是昨天晚上，她按照云乔的方法做了一份土豆炖牛腩。
    没想到，端上餐桌之后，爸妈就都给惊到了。
    要知道，以前的秀英在家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很闷的，极少跟他们交流什么。而且做菜做饭的技能也是差劲得不行，鲜少能做出能够让人吃下去的东西，总让人担心这孩子以后究竟能不能够照顾好自己。
    而现在，秀英却变了。
    不仅变得爱和她们说话了，还变得热爱生活了，这样积极向上的女儿，看上去就像是欣欣向荣的小草，让人一下子就放心了好多。
    黄澄澄的土豆上点缀着葱花，边上是炖得香软的牛腩，一齐浸泡在浓稠的汤汁里，秀英做的土豆炖牛腩，简直比秀英妈妈做的都漂亮。
    当时，秀英妈妈的眼眶就红了，女儿做的土豆炖牛腩软糯可口，味道十分浓郁，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看来，秀英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当天晚上，秀英一家人都吃得很开心，秀英更是开心了一个晚上。
    不管怎么说，那种得到了父母认可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因此，今天一大早，秀英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去，想要将爸爸妈妈夸云间客小饭馆的事快点告诉云乔，即便她根本不用那么早就上班。
    云乔听秀英说得这么兴奋，不禁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妈妈喜欢你做的土豆炖牛腩真的太好了，真好啊，你们家很幸福啊。”
    老实说，云乔有一点羡慕。不说别的，光是秀英有家人这一件事，就已经十分令人羡慕了。更别说家人还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她了。
    “是啊，我家感情还是很好的，平时都不怎么吵架，就是为了我工作的事情，念叨好久了，”秀英笑道，“不过，这次总算是让他们放心了，我妈还说，以后有时间就跟我爸一起过来吃饭呢。”
    云乔听着她的话，收回那些在不知不觉中就飘远了的思绪，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有机会一定要来。”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自己现在也很幸福呢。
    难道不是么？
    ……
    卫凯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白领，从毕业到现在，他来长海市工作已经有好几年了，平时都没什么机会回老家，只有过年能回去看看老人。
    他家父母走得早，是奶奶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把他带大的。
    可奶奶退休金十分微薄，大部分时候都只够祖孙俩人吃口饱饭，小部分时候还不一定能吃多饱。所以，为了让卫凯能够吃饱穿暖，奶奶只好经常去外头接一些零活回来干，想着起码多少能够赚点钱，补贴一下生活也是好的。
    于是，在卫凯的记忆中，他家经常都是这样的：
    卫凯写作业的时候，奶奶就在旁边糊纸壳，再不然就是帮别人织毛线，串珠子等等。
    反正就是一直都在忙碌，好像都没有过什么空闲的时候。
    每次卫凯劝奶奶休息时，奶奶都不愿意，总是告诉他：“奶奶做这个可开心了，因为这样子啊，可以赚到钱。只要我每个月能够多赚到一点钱啊，就可以给你买衣服买书咯。再凑凑啊，说不准还能做一顿你喜欢的土豆炖牛腩呢！”
    是的，卫凯自从在同学家吃到过一次土豆烧牛腩后，就被那个味道给征服了，成日对其念念不忘。但卫凯知道自己家里条件差，从来都没主动要求过要吃它。
    只是，奶奶还是知道了，就总想方设法地要做给他吃……
    再后来，靠着奶奶年复一年的努力，卫凯总算是长大成人了，而且还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找了份好工作留在长海市。
    不过，奶奶的眼睛却是越来越花了。
    卫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总想着等到他以后有钱了，就在长海市买个房子，然后把奶奶接过来这边养老。
    虽然现在还买不起……但至少，可以先让奶奶感受一下大城市的繁华。
    于是，卫凯特意把奶奶接来了长海市，还带着她去大饭店吃了一顿饭，想让一直都没怎么享受过生活的奶奶享受一下。
    可谁知道，那顿饭却吃得让人有些不尽人意。
    亏他还选了市里一个有名的大饭店，并且点上了小时候奶奶常做的土豆炖牛腩。
    做这些，就是想让奶奶知道他现在有出息了，可以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了。
    可是，那份土豆炖牛腩端上来以后，卫凯才发现它真的很一般。牛腩炖得死硬，而且吃起来一点都不香，完全没有小时候那种软糯可口的味道。
    奶奶当时咬了一口，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凯凯，看来啊，奶奶年纪是真的大了，老了不中用啊，都咬不动这些东西了，还是你吃吧。”
    说罢，奶奶就把所有的牛腩都挑了出来，堆在了卫凯的碗里，自己则只吃土豆。
    卫凯看着奶奶的动作，别提多心酸了。又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他是想让奶奶大口吃肉的，结果却……
    他突然想起了小的时候。
    奶奶每次做的土豆炖牛腩基本都是土豆多，牛肉少的。毕竟，牛肉那么贵，他们祖孙俩买不起多少，就往菜里多加些土豆，凑出满满一大碗，放在桌上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然后，也正因为土豆多牛肉少的关系，从那个时候起，奶奶就老是吃土豆，然后把牛腩留给他。
    那时候，奶奶还总是跟他说什么，土豆炖牛腩里的土豆最好吃了，全是肉的味道，吃起来特别香。
    话是这么说，但卫凯心里却很清楚一件事。他家穷，所以哪怕是逢年过节，都没什么可以敞开了吃肉的时候，所以对肉始终是馋着的。
    饶是那土豆再好吃，再怎么全是肉的香味儿，对于一个没吃够肉的普通人而言，肯定都是没有肉好吃的。
    其实奶奶会这么说，无非就是想把牛肉留给他吃而已。
    他们祖孙俩生活条件一向不好，平时猪肉鸡蛋都是稀罕东西，一礼拜吃上那么一回就不错了，更别说牛肉了。
    有一回，卫凯听见奶奶跟街坊聊天，说要不是因为孙子爱吃那个菜，而且又在长身体，怕营养不好长不高，她是万万不会花那个钱去买牛肉吃的。
    还说什么：“我吃不吃肉没关系，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快埋进地里了。但我孙子还小，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受委屈。”
    听得卫凯心里一酸。当时他就在想，以后等他有了钱，一定要报答奶奶，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可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呢，奶奶就……
    去年卫凯回老家的时候，发现奶奶竟然有点认不清人了。
    当时有几个很久没见的亲戚过来拜年，奶奶想了半天，也愣是没有想起他们是谁，最后还是在他的提醒下才回忆起来的。
    考虑到奶奶的年纪，卫凯带奶奶去医院检查了一圈。
    结果医生说，奶奶这是阿兹海默症的征兆，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要是不加以干预，很快就会记性越来越差，生活能力也会退化，变得很难自理了。
    卫凯一听到医生这么说，心里更加着急了，恨不得马上就将奶奶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然而，为了攒钱买房，卫凯在长海市的工作格外忙碌，不是996就是007，还跟别人合租着一套老破小，房间小得可怜，根本就转不开身。
    卫凯实在是没办法，请隔壁的大婶照顾了奶奶半年后，便东拼西凑借了一点钱，在长海市首付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
    然后，卫凯把它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就在能住人后，火急火燎地把奶奶给接了过来。
    奶奶在长海市住下之后，也还算是习惯，只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后，难免有些寂寞。
    好在卫奶奶生性开朗，还是很快就跟周围的邻居们打成了一片。
    每天卫凯出去上班，卫奶奶就跟邻居们一起上菜场买菜，分享着最新的小区八卦，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滋润的。
    卫凯想着奶奶现在正是需要跟人多多交流，以防阿兹海默症继续加重的时候，所以，他是很支持奶奶跟邻居们一起玩的。
    为此，他还特意给奶奶买了运动手环，可以实时查看奶奶的位置，这样一来，安全问题也解决了。
    这天，卫奶奶刚从菜场回来，就兴致勃勃打电话给卫凯：“凯凯，我听隔壁楼的刘姨说，有家馆子的土豆炖牛腩做得很好，咱们哪天去试试？”
    卫奶奶很少在上班的时候打电话给孙子，卫凯刚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想出了什么事情，但听见奶奶说起附近的土豆炖牛腩很好吃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奶奶遇见了什么麻烦呢，原来是想出去吃饭了。
    电话里，卫奶奶兴奋地跟他分享着从邻居那里听来的消息：“凯凯，你刘姨说了，那个馆子做的土豆炖牛腩啊，味儿特别正。哎呀对了，你不是还挺喜欢吃麻辣烤鱼的吗？巧了，那儿也有！孩子，你等着，等奶奶这个月的退休金发了，就带你吃好吃的去！”
    卫凯听到最后，心里蓦地涌起了一阵暖流，鼻尖却漫上了一丝酸涩。
    他现在已经年近三十，在公司朝九晚九地上着班，供着一套小小二手房，不管怎么看，都已经一个成年人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但是，在奶奶的心里，他却还是那个小孩儿，那个她要等着发了退休金就带他出去吃好吃东西的小孩。
    卫凯眼里渐渐蒙起了一层湿气，鼻尖也红了，然后轻轻舒出口气，握着手机笑道：“奶奶啊，我现在上班了，有钱。你想去哪家店？我带你去！”
    卫奶奶这时才恍然大悟，一叠声地说道：“哦！对哦！我家孙儿现在已经能赚钱了，可以带奶奶去享福了！你刘姨说的那个馆子叫云间客小饭馆，在晨曦。”
    卫凯微微一笑：“好，那咱们今晚就去。”
    挂断电话后，卫凯就在某众点评上搜起了这家云间客小饭馆。
    他本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这是刘姨推荐给奶奶的饭店，十有八/九是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街边小店，装修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怎么干净，唯一的优点就是价钱低，但是，当他点开云间客小饭馆的某众点评页面时，却发现跟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这个云间客小饭馆，点评页面还弄得有模有样的……
    不仅如此，卫凯点进评论区一看，才发现这家店虽然是个街边小店，但环境却是一派干净整洁的模样，简直一扫他对苍蝇馆子的固有印象。
    而且，从评论区里大家发的吃饭返图来看，这家店的菜真是个个色泽诱人，看着就十分漂亮。写点评的食客们也基本上都在夸味道好，还不是那种一看就是拿了钱所以瞎吹的夸赞，看得卫凯不禁有些期待起来了。
    于是，到了下班时分，卫凯就跟经理打了个招呼，说他今天晚上有事，不能留下来加班了，然后就直接提着公文包火速地往家里头奔去了。
    等他回到家，才发现奶奶早就准备好了。
    奶奶不仅好好儿地穿着他前年给她买的呢子衬衣，那头雪白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满脸期待地说：“你爷爷还在那会儿，总带我下馆子，现在好了，换我孙儿带我下馆子了，真好哎，真好！”
    卫凯瞬间听得心中一酸。奶奶年轻时是小镇上的一枝花，嫁给爷爷后一直没吃过什么苦头。
    直到他的父母走了，奶奶为了把他拉扯大，每天做零活做到半夜，这才开始吃苦了。甚至可以说，奶奶这辈子的苦都是在他这个孙子身上吃的，卫凯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个拖油瓶。
    结果奶奶现在却还乐呵呵地说自己享福了，实在是让卫凯愧疚得不行。
    好在云间客小饭馆离他们家也不远，卫凯看着地图循着路线，很快就找到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