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有什么问题,就想和从前的自己撇清,连字迹都要改,可一旦受挫,又会怀疑现在的自己,让那个保留在自己心里的自己出现,仿佛这样你就没有错了,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安贵妃也总有一天会发现,到时岂不是更要以此攻讦?而天下又有哪个百姓会接受自己的君王是个懦夫弱者?”
“许昭昭,你到底想说什么。”霍辞问的很平静。
“我一点都不想听到殿下说让不让这种话,殿下要做的是接受自己,接受了自己,你们本就是一体,何来让不让?”
许昭昭说完,便是一阵心疼。
或许一直以来,霍辞才是最为纯粹的人,他甚至把母亲的死归结于自己,陷入长久的愧疚之中,痛恨那个年幼的自己,却又不忍让其消失,也不想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霍辞的身子晃了晃,颓然道:“说这些早已无用,孤既已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变。”
“这么多年,孤变成这样才是错的,幸好孤还有机会。”
第91章 我会一直都在。
“许昭昭,孤真的累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走到相同的路上来,那么当初又为何要让自己变成这样?
仁懦温良,也不过就是被安贵妃母子剥皮扒骨,而变得面目可憎,只是让父皇更加厌恶。
许昭昭看着霍辞绕过自己,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门外只有仿佛能把人吞噬掉的黑暗。
许昭昭小声地哭了起来。
外面吹了一夜北风,第二日艳阳高照,却又刺骨地寒冷。
许昭昭站在檐下看梨蕊她们喂鸟,自己却恹恹地,怎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梨蕊便劝道:“良娣不要傻站着,昨夜有什么的,殿下不是都当面帮了良娣吗?其实也不用很怕,终归都看殿下。”
许昭昭过去给鸟喂了一口水,画眉喝完水之后,开心地在笼子里扑腾。
隔了一会儿,她今日一直有些木然的脸上出现一点落寞,对梨香道:“去问问殿下今日在做什么。”
梨香应声而去,不久后回来,对她道:“殿下在看书,好像知道奴婢会过去打听似的,让奴婢来和良娣说,让良娣有空拿着新练的字去找他。”
许昭昭却忽然垂下头,一滴泪砸在水绿色绸缎鞋面上,晕开一大团痕迹。
他还是走了。
将一半的自己放弃的那样干脆,一点也不像当初他留下一半喜欢的自己继续成长。
可是这难道不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
没有她从中推波助澜,霍辞不会这么决绝。
许昭昭转身进了屋,没有理会梨香带来的话。
因都知道她和霍辞平日里相处奇怪,所以宫人们也都习以为常。
许昭昭重新绣起了最初的那尾锦鲤,几乎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寝殿一步。
也没有去见他。
那尾锦鲤她当初只绣了一个轮廓,还没来得及填色,也不知道霍辞拿到手之后被丢去了哪里,而最初的画稿,也被霍辞当着她的面烧了。
但是她早就记在心里了。
梨蕊知道许昭昭这个性子劝不动,也就只默默地在她身边陪着,有时把团团抱过来给她看看。
有一回倒是说:“韩姑娘今日来了咱们棠梨阁。”
自然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要改名的事韩柏荔后来倒也没提起过了,许昭昭听到韩柏荔来了,终于放下手上的针线,起身到了殿门旁。
但只是这么站着,也不出去。
隔了许久之后,许昭昭看见韩柏荔自偏殿出来。
她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始终是那么居高临下,只是韩柏荔心思单纯,脸上倒也不见刻意的炫耀,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许昭昭朝她福了福身子,韩柏荔毕竟还不是太子妃,便也朝她回礼。
韩柏荔又站在那里不动,她身边的宫人笑着往许昭昭走来,道:“宫里头陛下和贵妃都不在,韩姑娘自然只能自己多上些心,论理也不合规矩,但寝殿如何布置陈设,韩姑娘还是想自己过来与殿下商讨,还请良娣见谅。”
“没有关系。”许昭昭笑了笑。韩柏荔看似是谦卑,实则却是宣示主权。
宫人想了一下说:“到底还是殿下住在这里不妥,搬回承光殿的好。”
许昭昭点点头:“说的是。”
“韩姑娘已经和殿下提过,再过些时日殿下就回承光殿了。”
“好。”
宫人看了她一眼,见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以为许昭昭又憋着坏,便也离开了。
许昭昭看着韩柏荔的身影消失,自己又回去拿起针线。
她竟然不怎么难过。
梨蕊关了殿门,里面只剩素日几个贴身伺候的,便对许昭昭道:“殿下先前对她什么态度是人尽皆知的,行宫里来了人的时候还说了那样的话,什么要杀了韩姑娘全家,怎么忽然这几天就……”
许昭昭捋直了丝线,淡淡道:“他本来就是如此。”
往后几日,韩柏荔日日都旁若无人地出入棠梨阁。
婚期一日比一日临近,连远在行宫的皇帝和贵妃等也开始准备着要回京。
东宫一点一点张灯结彩起来,喜气也同样蔓延到了棠梨阁。
许昭昭仍旧一心一意地绣着那尾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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