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松年虽是受新式教育长大的,可骨子里还是个保守派,也看不惯她这种行径,曾多次劝说见宛,可一番好心却只换来了冷笑嘲讽,兄妹两人遂大吵一架。
见宛索性离家出走,已有三天三夜不曾回来了。
温松年虽气她不知自爱,可也实在是怕她出事。在这些天多方打听见宛的下落无果后,他只好来温见宁这里碰碰运气。
说到这里,温松年也终于忍不住对见宛的满腹怨气,大发牢骚道:“……父亲偶尔说她一句,她能顶十句,就连我母亲的话她也不听了,整个温公馆都没有一个能降得住这位姑奶奶的人。我想……你们姐妹俩毕竟自小一起长大,她说不定会听你的话。若是以后她来了你这里,你可一定要帮我多说说她。”
温见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想起一件几乎被她们姐妹都遗忘了的事。
和她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女不一样,见宛还是有大伯父这个亲爹的,甚至眼前的温松年还称得上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包括已经过世的见绣,她还是有二伯父这样一个亲生父亲的。
这让她莫名觉得有些荒诞可笑。
她摇头:“我与见宛自幼不和,如今见面能不打起来都已是不易,何况要我来劝她。不过看在见绣的面子上,有些该说的话我自然会说,你大可放心。”
听她肯出言相劝,温松年顿时松了口气:“有你在其中帮忙说和,她一定会听的。她行事这样招摇,实在是有辱家风,外人看了在背后不免笑话我们温家。”
温见宁听了,只觉啼笑皆非。
她心里道,这温家的家风还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当年家道尚且昌盛时,一群人把女孩们都送去港岛养大,不知廉耻地盘算着她们的价码;如今落魄了,反而开始顾忌起脸面来,嫌见宛的做派丢人现眼,真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可笑。饶是心中如此想,她还是勉强保持着面上的客气,气氛还算融洽。
温松年突然想起什么,忙道:“还有一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梅姨娘和见绣的骨灰可是一直放在你那里?落叶尚且归根,她们也该回家了。”
温见宁听了只觉好笑,反问:“回家?回温家?”
温松年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忍着气低声道:“我知道你们对家里一直心有成见,可人都已死了,哪有把人胡乱葬在别处的道理。梅姨娘毕竟是老太爷的人,活着时她就很有些不规矩,可她人如今已过世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至于见绣,虽然她已嫁过一次人,可又离了婚,也没别的去处,自然也该将她的骨灰送还温家。”
温见宁断然拒绝:“你不必多费口舌,我绝不会把她们送回温家去。”
温松年饶是定力再好,这会也按捺不住,他的太阳穴上有根青筋凸凸直跳,涨红了面孔道:“就算你如今嫁到了冯家,也没有这样仗势欺人的道理。你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可她们生是温家的人,死也是我们温家的鬼,你没这个权利把她们强留下。”
温见宁脸色冰冷:“这与冯家人无关,不过我有没有这个权利,你大可以试试看。”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瞪着眼睛的温松年一点点泄了气势。
不错,正如温见宁所说的那样,他根本毫无办法。他能做什么,总不能报巡捕房或者打官司让她归还那两人的骨灰,如今的温家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更何况他顾忌着那位姓冯的堂妹夫,哪怕再怎么愤怒,他不想也不能轻易得罪了温见宁。
不过是骨灰罢了,两个女人而已,葬在哪里不是葬呢。
温松年如此在心中反复安慰着自己,面孔上的颜色总算一点点恢复如常。
看他松动妥协,温见宁心中并无意外。
她淡淡地想,她这位大堂兄不愧是温家的人。
由于方才的短暂对峙,客厅里已陷入死水般的沉寂,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温松年实在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可也总不能直接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只好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道:“你与柏青他们两口子可曾有联络?”
温见宁的口气也稍稍有所缓和:“只有在刚回到上海时,曾托人往西南边送过消息。堂嫂人在重庆,柏青堂兄更不知在哪里,就算我想跟他们联络,只怕也联络不上。”
温松年苦口婆心道:“你虽嫁进了冯家,可并不意味着就高枕无忧了。如今的世道可不比旧社会,青年男女结婚又离婚也是常有的事,你总要有个娘家人帮衬。你柏青堂兄是咱们温家最出息的一个人,虽然离得远了些,你也要多上心才是。”
虽知他或许真有那么一分一毫是出于好心,可温见宁听这话仍不免觉得刺耳,下意识地回敬了一句:“这话说得及时,温柏青可是温家这一辈上最出息的人,如今你们家里日子不景气,还是该多想办法好好与他亲近才是。指不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就把温公馆这一大家子都接去重庆。”
温松年再次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话正好戳中了他的一块心病。
当初老太爷还在世时,费尽心思要把这个三叔的遗腹子带回家里,还特意把温柏青送去了广州军校读书。然而温柏青飞黄腾达后,却始终对家里不冷不热的,如今家里落魄成这样了,他还在西南做他的高官,对这边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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