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翊霜也的确出现在了酒楼。
在天色将要擦黑的时候。
段翊霜将将出现,她就已让人客客气气将他请了上来。
若这件事放在旁人身上,怕是不会有这么顺利。
但段翊霜行走江湖多年,见识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有点头的底气,也有应对危险的实力。
所以他这样握着剑走上楼时,汤妙眼底已微微发亮。
她没有动。
段翊霜却在走上楼时第一眼就见到了她。
她只是坐在那里,就会吸引到旁人的目光。
而段翊霜只需看上这么一眼。
他便知道就是她想要见他。
他们没有立刻开口。
段翊霜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桌上摆着两坛未开封的酒。
酒碗也置在身前。
良久,汤妙先道:“在下汤妙,久闻无瑕剑大名,今日能在这等偏僻小城相遇,也是种缘分。”
段翊霜微微颔首,道:“不知汤姑娘有何要事?”
汤妙道:“无瑕剑可知断珑居一事?”
段翊霜道:“有所耳闻。”
汤妙道:“依此耳闻,断珑居中的秘密绝非仅是如此,不知无瑕剑可有另外想法?”
段翊霜道:“汤姑娘也很关注此事。”
汤妙笑道:“实不相瞒,断珑居隐秘被探出一事,还是我与诸位朋友共同努力所成,若非江湖各派无人探寻,也许还轮不到我们查明真相。”
段翊霜了然:“原来是汤姑娘破解了断珑居的棋局。”
汤妙道:“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做过错事,问心有愧的人,必然会有所报应。你说是吗?”
段翊霜道:“汤姑娘意欲何为?”
汤妙道:“断珑居能在北地有如此响亮名声,却又无人能得知其中究竟有何隐秘,难道不算是一桩怪事?”
段翊霜道:“人人皆有秘密,各门各派也是如此。”
汤妙道:“可又会有什么门派在暗室之中囚禁了那么多的武林侠士,甚至以残忍手段毒哑他们的嗓子,剜去他们的双眼?”
段翊霜叹了口气,道:“断珑居之事,的确丧尽天良。”
汤妙道:“如此,我便有个疑惑。为何白阳山庄身为北地之首,竟对断珑居所做之事一概不知?纵然断珑居事发之前惨遭灭门,白阳山庄的黎庄主也没有任何表示。依无瑕剑所见,这又会因为什么?”
段翊霜道:“汤姑娘话里有话。”
汤妙道:“无瑕剑也可不必回答。”
段翊霜道:“黎庄主所想,我无可探知,但断珑居之事,的确奇怪,这也无须辩驳。”
汤妙便望着他。
他已很少时候这么冷若冰霜。
人若是生着刺,那刺总是在最不熟悉的时候出现。
它无形,又无声,谁也看不到它究竟藏在哪儿。
可它好像沾满寒气。
教每个看到这些刺的人都能觉得冷。
他坐在汤妙面前。
天色已完全黑尽。
窗外燃起的灯笼光亮通红,落在他的脸上,就如在雪地盛开出一簇红梅。
汤妙只这么望着他。
然后她笑了起来,眼底装着烛光。
汤妙道:“你却是个很有意思,又十分无趣的人。”
段翊霜看着她。
汤妙又道:“可有些时候无趣也是种有趣,也许有的人,偏生就喜欢你这样的无趣。”
段翊霜问:“何意?”
汤妙伸出手,揭开酒坛的盖子,为段翊霜倒一碗酒,再给自己满上。
她说:“我以前认识一个人。”
她提到这个人时,目光完全温柔了下来。
汤妙道:“他很好,很温柔,面对谁都特别知情识趣,又极懂礼,那时所有的人都说他长大后必然很有出息,说他以后若是娶妻生子,能被他真心放在心里的,必然也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他十岁的时候武功就已十分高强,可他修炼的功法在大成之前最易走火入魔,他却也很少说自己练功有多苦,从未开口说过一个疼字。那是在十二岁那年我们才知道,他练功这些年来,其实承受了许多的苦痛,他每过三个月散功之时,必然是会钻心剜骨的疼。可他从不说,在我们担忧他会走火入魔伤害自己的时候,他已把自己伤害过了。”
汤妙端起酒碗向段翊霜示意。
她却也没等他与她碰杯。
她喝一口酒,极豪放地拭了下唇,继续道:“他真的非常温柔,对谁都很好,他聪明极了,看人看物都很准,像极了我的义兄,他的挚友。谁能知道呢,他在那么年幼的时候就能和我的义兄做朋友,义兄常常对我说,若是要交朋友,能交到他这样的朋友,才算是此生无憾了。”
段翊霜没有接话。
汤妙自顾自道:“若是没有见过,真的很难想象到一个人会有多好,他真的很好很好,好到可以说是善良。他对谁都好,对什么人都温柔,他会记得我的生辰,记得我和义兄结拜的日子,会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礼物,会数落我又喝醉了酒,半点儿不像个长辈。”
汤妙说到这里,她将酒碗里的酒水全部饮尽。
她紧皱眉头看着他。
看段翊霜的眉眼,看他清清冷冷的颜容,看他落在光里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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