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暚轻叹:“也许怪不得整族,偶有那么几个人教唆,亲族之间情义,多有推脱不掉的道理。”
“……因此这些日子总有首领找我建言要裂土分地,都被我一一驳回了,”付尘起身,自嘲笑笑,“他们别是要后悔当初承认我承认得那么快了罢。”
赫胥暚随之起身,顿起忧色:“当真不能有半分妥协么?……他们中有的人可不好对付,这么硬拒只怕会引得不满。”
“这事没有甚么商量的余地,这几日身在勒金,倒是没少向帝京那帮燕官处递令。他们那头才是真正难搞的对象,胡部既是自家人,就更不得反对了。”付尘摇摇头,道,“燕胡之地相差甚大,不是他们简简单单地要扩张领地的事。论人数,燕人还是远多于胡众,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复杂,若是妄为,最后辛苦打下的土地还是得拱手于他人。”
赫胥暚颔首,似懂非懂道:“还是得靠兄长帮忙……”
“放心,”付尘拍了拍她肩膀,淡道,“在我走之前,必定这些杂务乱事给你通整好了。”
赫胥暚心中一动,忽想起上次盟会之时,皱眉道:“兄长,你实言告诉我,你那毒症……究竟你能撑到几时?”
恍若一声质问,付尘诚恳坦白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到了那个临走前的地步,我会提前告诉你的。倘若燕地事情未完,我再交待旁人将政务事宜转告。”
“……那日我一进屋,就看见晁二在床边痛哭流涕不止,你衣上还沾着血,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差点以为……”赫胥暚当时真被吓到了,至今回想也心有余悸,“……我前去处理父王和四叔的丧葬奠仪时,底下的族人告诉我,你提前就命人打了三口棺?”
“……是。”付尘无奈承认。
赫胥暚脸色惨白,苦叹:“我头一回看到自己给自己准备棺口的……”
付尘故作轻松,笑道:“燕人就常以此为俗,也当作‘冲喜’,散消噩运。”
赫胥暚不说话了,付尘只得转了话题,四处看了看景致,又道:“今日未出太阳……那冬日的阳光虽不带多少暖意,但到底不似现在这样冷飕飕的……”
赫胥暚紧张道:“你冷了……不然我们回去罢?”
“……也好,”付尘回首,将宽厚连绵的雪山深深印刻在脑海中,转头道,“不着急,咱们慢慢走。”
赫胥暚随其按原路撤返,付尘笑道:“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我爹有个特殊的本事。他可是能直视正午的烈日不眨眼……小时候,没少听我娘亲念叨这个。”
赫胥暚噗呲一乐,笑道:“这算得上甚么本事……如果这个叫本事的话,那我们胡地诸部所有人,也都成外族人眼中的奇者异士了?”
“难不成……”
“这道理也不大难,”赫胥暚笑道,“你适才也得见了,胡羌山背环境皆为冰雪,而日光由雪反射入目中数量过多则可令常人暂盲。若是寻常外族人到了此处观雪山时间久了,势必要身陷那‘雪盲’之中的,我们胡人常年聚居于此,却生了对日光的抵抗之能。”
“……原来如此。”付尘恍然笑道。
“必是因由胡羌先祖进化而得,到了后来,这项‘本事’也就成了寻常遗传可得的标记了。”
付尘点点头,心间情绪交杂,一时也说不得话。
二人沿途回温了一遍适才解释过的胡羌兵战残垣,待行至城墙末端,有一修硕人形见机迎上。
晁二近前给付尘披上狐裘,只低道一句:“天冷。”
付尘没说甚么,只侧头看向赫胥暚,女子仍在回首远眺这绵延数千里的残垣旧址。便出言道:“……阿暚,待来日安定,这沿线的防御城墙,可再着人修整一番了。”
赫胥暚回首一笑,道:“说起来,我曾经听父王说过,十数年前他起谋燕心时,就是率先上表于燕,求请重修胡峪城墙,以借此机来试探燕廷态度的。果然最后被驳下,你知道当时上书批驳的人是谁么?”
付尘挑了挑眉,心头浮上个答案,听得赫胥暚转而便接续道:“那时察萨为燕国军帅时尚在蛮边戍守,听得此讯竟是专程赶到了燕国的皇都向皇帝极力言奏此举弊处,而后那提议就不了了之了。父王说,他那时便已牢记此人名姓,尤为忌惮,却不想只在数年后,主动同其私下联系的竟还是故人。”
赫胥暚说着说着,也就没甚么笑意了。
晁二闻言,暗自抬眼朝两人瞥了下,不作声。
“无妨,”付尘抿唇道,“现在不是得了机会么,将来有更多时间再修整。”
“兄长,”赫胥暚回眸,目光静肃,“现在……还有重修的必要么?”
“有。”付尘回之同样正色目光,执着道。
赫胥暚点点头,不再多说甚么。
几人回程至勒金时,付尘又同赫胥暚大致说明了将要启程南下前往旧燕诸城整顿之事。
“这次我想同你一齐去。”赫胥暚道。
“为甚么?”
“有许多我不懂的东西,你只言授,我听不明白,”赫胥暚言之有理,“所以想跟着你,看看你是怎么做的。如果将来有用得到的地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付尘其实猜透女子几分心思,叹息之余,也不着意戳破,只道:“也好。”
付尘起行奔往帝京已是众人心中早晚的事,即便他还未亲自驾临,这旧燕诸城四处早已风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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