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她察觉到女儿愈发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是劝说丈夫广纳能人志士,还是游说自己开设女子书院,都让她吃惊之余,又甚感欣慰。
她不再是一个被动地接受外界变化的人。
韩素娥见母亲无不悦,也没有再提要送自己出城一事,松了口气。
“我想好了,”她说,“父亲是一方知州,作为子女,我也享受着万千庶民的供奉,紧要关头,就更应该与百姓共进退。”
闻言,嘉敏敛眸。
“既然你有如此觉悟,那我也不拦着你。”
她漫步走在院中,抬眉眺望着西边的远空,昏沉的暮色低垂在房檐上,被风声惊飞的黑鸦盘旋在枯枝旁,凄厉叫声中,隐隐约约夹杂着敌军的马蹄响。
“你领着府上的人,将城中老弱妇幼安顿好,尤其是家中有男丁在前线的孤老,务必安置好他们,拿着我的手谕,提前去各大仓点清点物资,顺便在城中四处看看,若是有什么异常,拿不定主意的,及时传信给我。”
素娥一一记下,又问,“母亲可是要去前方?
嘉敏点头,“你父亲不在,敌军人数众多,我方人少,难免士气低下,唯有我在前方,他们才会坚信白马军会及时赶来支援,这样,才能一直坚持抗争。”
素娥明白,也是她为何不愿出城的理由之一,唯有她们都留在城中,和百姓共进退,才能让所有人相信援军一定会到来。
交代好事宜,母女二人分头行动。
韩素娥带着沉香和一众护卫出了府,陆续去办好母亲交代的那些事。
穿梭在城镇中,她看着平日里熟悉的房屋瓦舍,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久久未回神。
沉香疑惑她为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要问便听她让自己带着她去临近西城门附近的街巷看看。
虽然不解,但沉香还是照做了,唤人牵马来。
越靠近西城门,路上人越少。
昏日低斜,似乎悬在城墙,摇摇欲坠,暗沉的天色兆示不详。
素娥策马在各个街巷中行了一遍,四处打量着。
平阳多风沙,为了挡尘,靠近西城门的地方,房屋建的高大结实,紧密罗列,街巷狭窄,这样大风刮来,可以渐缓风势,有效分流。
素娥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成雏形。
她问沉香,又像自言自语,“平民百姓真的就毫无抵抗之力吗?”
听见这话,沉香下意识便回,“百姓不会功夫,自然不敌夏军骑兵。”
韩素娥没有反驳,而是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城墙,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西城门的地势是不是并不平缓?“她记得,城墙下的地皮是有些坡度的,内高外低。
沉香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半晌后,韩素娥想起什么,立刻策马转身。
夜深,韩素娥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上,她勉强吃了点东西,问了时辰后,在檀香的劝说下在榻上躺了会儿。
丑时一过,门外匆匆有人来报,说夏军已经到了城门外三里的地方,放缓了步子,有结阵扎营的迹象。
檀香猜测,“夏贼赶了几天的路,会不会今夜不打算进攻,先休整一晚?”
韩素娥摇头,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但是夏军特意迷惑了思危关的白马军,就是为了趁着援军赶来之前,攻破平阳。
他们一定不会浪费时间,很可能计划在三天内攻陷平阳。
想到这里,素娥冷冷一笑,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西城门,嘉敏站在城墙上,看着平阳的将士紧锣密鼓地往下面投石、放箭,点燃提前泼洒在城外的油。
虽然起到了一定成效,但夏军人数众多,更有不怕死的搭起了人梯,不断往城墙上攀援。
她和副将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人员伤亡,还未派城中将士出城与之交战,而是暂且采取防守,可眼看落石和放箭也阻拦不了不要命的夏人,而布在城门外的陷阱也被夏军也毁得差不多了,恐怕闭门不迎战支撑不了太久。
这时,夏人突然暂缓了攻击,一个身披厚甲的人骑在马上缓缓走到阵前,抬头向城墙望来。
铁盔之下,一张昳丽的面容令嘉敏有些眼熟。
“长公主,”那人喊话道,“不知韩姑娘可在城中?”
他这么一问,嘉敏立马反应过来。
是拓跋阑,那个混成宋人、还伙同冥宗妄图对女儿不利的宵小!
她眸子一眯,冷如勾月,并未回话。
谁知城下那人又喊道:“一别几载,阑对韩姑娘思念不已,可否请她来一叙?”
这话触怒了嘉敏,若目光能伤人,楼下那人早已被利刃戳了无数洞,嘉敏冷声斥道:“我女儿早已离开此刻,更与你这外贼无话可说。”
“是吗?韩姑娘当真弃一城百姓于不顾,自己逃命?”拓跋阑转了话音,又冲着城墙上的守卫说道:“若是诸位答应将她出来,兴许我会考虑攻城后留城中百姓一命。”
闻言,副将一个呸声,怒目朝他吼道:“尔等杂兵,也敢与我讨价!”
说完,又是一挥手,数百铁箭蓄势从城墙上疾射而出,刺向夏军。
见状,拓跋阑也不再说话,一声令下,让夏军去冲城门。
嘉敏下定决心,问副将,“秦将军,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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