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好人心。
萧显嗤之以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正儿八经考中的状元?若不是因为有个罕见的姓氏,你现在不过是个三甲的进士,连龙颜都见不到,哪里来得触动父皇?不知所谓的蠢货。
萧显得意地看着问天寒光由明亮变得呆滞,血色全无。
他哈哈大笑地拂袖而去,仿佛看了一场极有趣的戏。
半柱香后,有太监尖锐的喊叫声响起快来人啊!状元爷撞柱自尽了
丞相府。
老爷,太子传来消息,已成功说服皇上,安王不日前往承善山。
管家恭敬地低垂眉眼,迟迟等不到老爷回话,小心翼翼地撇一眼老爷。
老爷像是老了十岁,本来英俊得看不出年龄的面容变得干枯疲惫,眉宇间凝结不去的阴郁。
即便损失几乎所有积蓄,还偶有催债者在府外徘徊。老爷仍旧是丞相,徐家也还有盐商的身份,早晚会繁荣如昔。
只不过老爷自尊心极强,又被人尊崇多年,何时受过这等屈辱,萎靡不振也情有可原。
徐恩义正修建花园,大剪刀咔嚓修剪掉外探的花枝,缓声道:我知晓了。
老爷,还有一事。太子在御书房外逼死新晋状元,招致群臣不满,皇上大怒,将其禁足东宫。您看要不要去拜访太子?
管家犹豫片刻,还是把事情说出来。老爷一向支持太子,如今太子行事越发荒唐,该多劝诫下才是。
问天寒死了?徐恩义微微愣住,神色晦暗难辨:以我的名义,送一千两给问状元的眷属。
萧厉一行人前往承善山,低调出行,除青牧和久安,只带了十名侍卫。
到达承善山时,负责避暑山庄修建的将作少监李要明与一众当地官员早已等候多时。
双方见礼寒暄过后,李要明带他们到住宿地方。
避暑山庄不是一栋宫殿,而是一座宫殿群,已建好前殿、中殿,还余后殿及偏房等仍在修建。
萧厉一行人被安排在修建好的前殿居住。
前殿打点过,院内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不远处就是一条宽阔绿莹的山谷大河,殿后依山而建,青翠连绵,果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一行人用过餐后,李要明还需把各项账簿开支、大匠劳工名单、工期进展等等事宜上禀告知,萧厉不觉劳累,坐在他旁边的宁长乐困倦打乏。
宁长乐用药膳调理好几个月,余毒已清,体质有所提升,却比寻常人弱上一些,经不得舟车劳顿。
萧厉打断李要明的滔滔不绝,轻声说道:王妃若累了,先行回去休息吧。
宁长乐点头,带着久安起身离开,走得干脆洒脱,礼没行不说,连句应承的话都没给王爷。
李要明目瞪口呆,再看王府侍卫们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暗自心惊,传说安王殿下日啖突厥肉三百,笑饮突厥血大碗,如今见来,竟是个耙耳朵。
萧厉与李要明商谈了足有一个时辰,约定明日再去实地看工。他被李要明的人带着前往寝室,推门一看,床榻上鼓起一团,宁长乐睡得正香。
萧厉心绪微动,王爷王妃睡在一处,再正常不过了。
轻声轻脚地褪去鞋袜,脱了外衣,试探性地掀开被角的同时,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
突然,寒毛一紧,有杀气。萧厉抬头,宁长乐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
萧厉轻咳一声,正色道:少监没有安排单独的房间,今日天色已晚,本王勉为其难同王妃将就一晚。
宁长乐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屁话,还不赶紧滚。
萧厉悻悻松了被角,后退两步,穿上鞋子,讪笑道:我同青牧将就一晚。
青牧啊。
青牧正在院落练剑,听到王爷幽怨如鬼风的声音,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削掉脚面。
不用猜就知道,王爷被王妃赶了出来。
青牧十分机敏地表示:王爷,我同侍卫睡,房间,您请。
青牧,你说王妃到底喜不喜欢我?
自从宁长乐醉酒后,萧厉彻底为情所困。主动亲,主动抱,还做过那般亲密的事情,虽说有几分意外的存在,任谁也会想宁长乐对自己定然是有些心思在的。
现实却是宁长乐与以往表现得别无二样。
青牧偷偷翻了个白眼,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问他。王爷啊,您让属下该怎么回答?
青牧伸手揪了一朵黄色早菊,举到萧厉面前:王爷,末将曾听到过一种说法。如果心中不能确定答案,可以拿一朵花,撕花瓣确定。当最后一朵花瓣坠落,是或者不是,答案就是这个。您要不要试试?
萧厉摇摇头,拍拍青牧的肩膀,感慨道:有病能治,痴傻难救。
翌日,萧厉去巡查建工事宜,发现承善山土质沙壤松软,山体一旦发生轻微的移动,房屋会很容易开裂。
再看木料,账簿记载的是金丝楠木,用的却是黄杨木,还是新料,爱长虫不说,还极易收缩变形。
这所避暑山庄,别说已经建了三年,再建三年,都不一定能成。
萧厉冷笑地看向李要明:朝廷前前后后拨了三百余万两银子,你们就建成这样?
李要明叫苦不迭地抹泪:王爷是个明眼人,臣实话实说,绝对没有贪亏建造的银两。这地界本就难以建造宫殿,偏偏圣上就相中此处风水宝地,汇聚龙气,滋养贵体。
宫殿监造的银两从朝堂到地方一步步拨下来,能有二百万两,都要谢天谢地。听闻前期开垦及筑地基就超出预算三成,再加上宫殿坍塌过两次
监造的主事已调拨过三轮,换过太子的人、齐国公的人、二皇子的人轮到臣这,当真是没剩下多少。臣无所倚仗,堪堪才来半年有余,全都在按规矩办事。
事已至此,臣只希望把宫殿建上,大家都好交差
萧厉一改严肃冷冽,淡然一笑:少监说得极对。本王不懂工程建造,一切事宜还是由你负责,本王乐得清闲。
多多谢王爷。
李要明感激地痛哭流涕,安王没来之前,他一怕安王贪得无厌,把本就不多的工程款再贪一笔,又怕安王刚正不阿,非要把篓子捅到朝堂,无法善终。这样就刚刚好。
萧厉说到做到,再没去查看过进度。
少爷,这是本月的菜谱食单。久安把厨子列的食单给宁长乐看。
把上面的鱼菜全都换掉。宁长乐扫一眼食单,因临水的缘故,几近顿顿有鱼肉。
王妃体贴周到,我们王爷能娶到王妃,真是天大的福分。青牧赞叹道,心里激动地嗷嗷叫。王爷,您有戏!
宁长乐顺口问道:为何萧厉不食鱼肉?
青牧:在北疆时,军需短缺,要省着吃。有次我们深入突厥腹地,那里恰好有片大湖,为节省口粮,一日三餐顿顿吃鱼,整整吃了一个月。别说王爷,王府内很多兵士看见鱼肉都反胃。
宁长乐沉默。想起临行前,萧厉与他说过的计策贪墨军需,亏得徐恩义做得出来。
几日后,暑气渐消,天气逐渐凉爽。
两人正在用餐,宁长乐突然说道:反正无事,你不如教我骑马吧?
萧厉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耳根泛红:你怎么突然想起学骑马?是不是记起那日
哪日?宁长乐一脸的懵懂,无知无觉。
萧厉气哼哼:不教。
三日后,绿绸带似的河边草地。
你确定让我骑这匹马?
宁长乐用手比量着眼前红枣色小矮马,十分无语,高度还不及我腰腹。
他很怀疑骑上去,脚可以直接点地。
骑高马太过危险,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萧厉可没忘记,满脸不乐意的某人害怕骑马、在自己怀中嘤嘤哭泣的场景。
骑马要循序渐进,矮马性格温驯,等你掌握了骑术技巧,再学高马不迟。萧厉严肃批评好高骛远的学生。
宁长乐登镫上马,抓住缰绳,依照萧厉的说法,调整好坐姿,双腿用力拍马腹:驾
红枣小马慢腾腾地挪步,被萧厉牵着。
萧厉,你放手!
宁长乐恼怒地用脚轻踢萧厉的后背,这马就算摔下来,也摔不伤人。你一直牵着,还跑得起来嘛?
萧厉牵绳抱胸,任凭宁长乐如何说,泰然处之不撒手。
青牧和久安远远坠在后面。
青牧嘴中叼了根青草,羡慕不已:想当年王爷操.练新人,那可是直接将人扔到马上,连点心理准备都不给,一马鞭子,唰得人和马一起飞没了影,吓得多少士兵哇哇直哭。哎呀你看现在
青牧抽抽鼻子,假哭道,我都替那些新兵蛋子感到委屈。
久安无甚表情道:你可不可以教我骑?
嘴里的草啪嗒落地,青牧差点惊掉下巴:你想学?
久安点头:不用像少爷那么麻烦,直接把我扔到马上就行。
不一会儿,青牧牵来一匹黑色矮马,把久安扶上马:你骑好,我帮你牵着。
久安木着脸,不解地问:不是唰得一下,人和马都飞没了影吗?
青牧:我吹牛呢。
两两一对,遛马遛了一下午。
从遛矮马到遛高马,花了一个月时间。
田里的麦子都该黄了。宁长乐坐在高头大马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鞭在地,恨不得真抽到人身上。
萧厉翻身上马,灿然一笑:走吧,夫人。
驾
两人并驾齐驱,沿着碧玉般的大河侧岸,在青黄草地上奔驰。
秋雨连绵,一下数日。山间水雾氤氲,化作一片仙境。
正在修建的后殿发生崩塌,萧厉冒雨带着众人清理。偌大的宫殿,只余宁长乐主仆二人。
宁长乐撑一把红色油纸伞,细细欣赏山间美景。殿门闪进一个娇小的身影,头戴蓑笠,挑着扁担。
何人?宁长乐警觉地问道。
那人抬头,露出一副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面容,低声道:小人送定好的鱼货过来。
鱼货?
宁长乐抬了抬下巴,对久安使了个眼色。
久安移步到对方身侧,不动声色道:后厨,这边。
那妇人却不急着走,反而颇有兴致地同宁长乐说话:公子长得真俊美。
谢谢您的夸奖。宁长乐颔首。
久安猛地出招,想要扼住妇人的喉咙,却被妇人轻巧地躲开。
妇人摇摇头,笑着调侃:小小丫头出手狠辣,真是不能惹啊。
宁长乐心下一惊,久安虽没什么内功,十岁前却被作为杀手培养,身手绝对超过普通人。
不要那么紧张,我不会杀了你。妇人步步紧逼,宁长乐缓步后退。
一身泥泞的萧厉出现在细雨中。
萧厉宁长乐急急唤了一声,紧绷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娘亲,你怎么亲自来了?萧厉从身形一眼认出,正是自己的亲娘,安定王妃崔青卿。
崔青卿,北疆的第一位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当年安定王萧桢背着先皇偷偷参军,遇到崔大将军之女崔青卿,二人不打不相识,从战场上一路扶持,后结为夫妻,传为一段佳话。
媳妇好啊。崔青卿爽朗地笑道。
宁长乐脸色蓦地一红,犹豫得不知该如何称呼。
就在此时,突然涌现出五六十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刀剑,把他们四人团团包围。
萧厉把宁长乐护在身后。
来者算准时机,侍卫们都还在后殿帮忙,砍杀声被细雨遮掩,传不过去。
他们二话不说,动作极其干净利索,刀刀致命。
宁长乐毫无武功,只灵巧地躲在萧厉身后,不让杀手有机可乘,以免拖累萧厉。
崔青卿抽出腰间双剑,把长剑扔给萧厉。
敌方人数众多,他们且战且退,打了个五五平手。
咔嚓一声巨响。
山上巨石猝不及防滑落,滚破半个宫殿,擦着萧厉等人的身子而过,五六十名黑人眨眼间被巨石砸死半数。
剩余黑衣人有片刻呆愣。
萧厉瞅准时机,飞身而入,剑如闪电,宛如行走的死神,收割生命。
血顺着剑身滴落,雨水冲刷他满身的血迹,在他脚下形成流动的血河 。
萧厉本想留下活口,黑衣人训练有素,先行服毒。
前殿不能住了,众人被安排进驿站。
第一次直面如此多的鲜血,宁长乐回过神时,搭在浴桶上止不住颤抖。
他克制地轻轻呼吸,慢慢缓和情绪。
沐浴过后,宁长乐擦着头发,唤了声久安,推门而入的却是萧厉。
久安在换洗,我看看你有无事。
萧厉十分乖觉地弯腰给宁长乐擦起头发,带着些讨好又探究的笑。
第28章 厉儿,还不快叫哥哥。
别把我看得太胆小。宁长乐淡淡地说道。
萧厉放下心中大石头, 殷勤地替宁长乐擦头发。他怕宁长乐从此害怕自己。
帮忙擦头发实在过于暧昧了。宁长乐双手搭膝,指尖画圆,没有抽回毛巾。
萧厉刚沐浴过, 搓身的澡豆还是宁长乐帮忙准备的。带有柑橘皮的草药香中仍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查出杀手是谁派来的吗?宁长乐问道。
萧厉回道:杀手身上有太子的信章。
宁长乐微微诧异:杀手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透漏幕后主使,却留下信章这么明确的证据。有可能吗?
旁人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真是太子派来的杀手,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分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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