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硬顶着来,不然被打被伤了,出去也不会有人管,可说老实话,这些人又不肯听,只好答应说:“我倒是想让你们推举的两个选上进修的名额,可这不是上级不会同意嘛!小聂跟小苏两个也全靠立了功才能特批的,又有省里的朱老帮忙说话,要是临时换人,肯定得给打回来。”
招春平笑着说:“照我说,立不立功,全看谢总工你一句话,先前苏净禾跟聂正崖两个不就是靠炸山立的功吗?咱们这里山还少了?再炸一回,再立个功,哪里难了?”
又说:“我不管,今天两个孩子就认你做个干爹,进修的事情,全看你了!”
一桌饭吃下来,几乎要把谢总工吃得消化不良。
他同行还有两个人,直接就被堵在外头进不来,吃完饭,甚至没有机会去见聂正崖跟苏净禾,就被招春平联合几个人和和气气地送回了修路队。
招春平直到亲眼看到谢总工打的报告发了电报出去,才留下一叠厚厚的票走了。
两个村子的人一走,谢总工就坐直了身体,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他看着门外远去的人影,不禁冷笑,把招春平留下的粮票拿个牛皮纸袋包了起来,又写了一封信,让人偷偷带去小尾村给聂正崖。
看着今天的这个形势,两个公社里都有人惦记上了修路队的进修名额。
修路队现在要靠着当地人干活 * ,他不可能为了聂正崖跟苏净禾两个人得罪两个公社的实权人物,否则就算后续镇里、县里下来追究了责任,进度还是被耽误了。
可这也不代表他就是好欺负的!
谢总工翻出图纸看了看修路的进度,又拿出纸笔算了又算,最后算出还有两个月就能把这里的路段修好,这才放下心来。
***
小尾村里,聂正崖很快收到了铁路队捎回来的信。
他拆开看完,面色如常,却是把里头的一叠粮票取了出来,走近苏净禾的房间,叫了一声“小禾”,将粮票递了过去。
苏净禾接过那一叠粮票,捏着手里的厚度,顿时吃了一惊,一一点看,见除了最上面的是粮票,后面还有油票、糖票、布票各色东西,不禁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
聂正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信也给了她:“是谢总工让人送过来的,说是总队的嘉奖令下来了,我们两一个一等功,一个二等功,他推荐了我们两去铁路学院进修,安排了人来公社通知,但是被拦下来了。”
苏净禾简单浏览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这才知道原来那一叠票都是招春平和隔壁村的夏家人给谢总工的人情,只是谢总工转赠给了他们。
“二哥,这些票我们是不是不好收?”苏净禾问。
聂正崖摇了摇头:“收着吧。”
他知道谢总工的性格。
这人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却很讲义气,之前答应的事情没做成,只能拿这些来补偿,已经很内疚了,如果自己再不收,对方估计心里会更难受。
况且招队长一家抢了他们的名额,拿点票来交换,拿着也坦然得很。
聂正崖神色平静,苏净禾却把那封信越看越气。
还是那句话,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事,可你不能抢。
招队长这样的做法,比明抢还要叫人恶心。
因为卖工作的事情,之前两家怎么都算是交情良好,可这人背后捅刀子捅得这么利索。
虽然这个年代铁饭碗稀罕,却也不至于连良心都不要了吧?
苏净禾脸上笑意全无,说:“二哥,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让招春平跟夏家人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聂正崖却是摇了摇头,说:“你不用管,这个事情谢总工会想办法处理,不会叫他们占便宜。”
又说:“本来我们也没打算继续在修路队待下去,现在还白得了这么多票,谢总工也惦记着我们的好,又在朱老面前留了名字,怎么都不算亏。”
他转头看了看北边的方向:“招队长才该头疼,他之前把我们安排去修路队,不就是想把招海生推上副大队长的位置?现在为了让自己人去铁路学院进修,又把我们弄了回来,就不怕烫手山芋入不了嘴?”
苏净禾听出了他的意思,犹豫地问:“二哥是想把招队长顶下去?可是我们以后肯定不会留在这 * 里,就算顶下去了,将来我们一走……”
聂正崖笑了笑:“那是将来的事情了,现在高考还没影子,既然这两年都还要在小尾村待着,容忍退让了这么久,让别人都以为我们是软柿子,个个想来捏一把!”
他的眼神宁静得可怕:“小禾,你说要是我们两做副大队长跟骨干的时候,真的把村子里的粮食产量提上去了,我们一走,产量又大幅往下滑,公社里人会怎么看?”
苏净禾忍不住笑了起来:“公社里肯定会说招队长不中用,还会说他逼我们走——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然而她笑完之后,又有些发起愁来。
“可粮食产量也不是那么容易提高的啊,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什么其他的办法。”
小尾村的田地就是那么多,提高亩产量的方法她已经跟聂正崖都试过了。
除非她能把后世最先进的杂交水稻种子带过来,精心呵护,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产量。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粮食都收完了,其他村子忙着双抢,小尾村因为干旱,没办法种二道粮,只能干等着明年。
难道这一年时间,就白白耗着?
聂正崖沉声道:“其实我早就有个想法,只是之前觉得行不通,一直想不到怎么解决……”
他抬头看了看苏净禾:“现在这个情形,只能去找田校长问问看了。”
“亩产量一时半会提不高,那就只能提高种植面积,可新垦荒的田地瘦得很,未必能有多少产量,况且招队长管着人,肯定不会轻易放给我们,那就只能利用现有的水田。”
苏净禾听得眉头直皱:“可是村里旱得种不了二道粮。”
小尾村的气候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隔壁村不过临了十几里地,人家就能种二道粮,这里只能种头道粮,完全是因为没有水而导致的。
种地看天吃饭,杨坪县雨水从来都少,只是别的村子就有河水绕着田走,小尾村的田全在山上,山高且陡,根本来不及也不可能把山脚下的水挑上山去。
之前有人想过用水车,可水车能带动的水力太小。
苏净禾想着想着,忽然有了个念头。
她伸手找了张白纸出来,拿笔在上面画出小尾村聚集田的位置,又画了绕山而行的江水流向,大概丈量了一下距离跟位置,又把纸挪到聂正崖面前,问:“二哥,你说三十米的高度,用两个水泵能压上得去吗?”
聂正崖听她这么一说,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三十米可能不行,但是二十米却不是不可以。”聂正崖贴着苏净禾画的那张草图,用笔大概丈量了一下位置跟高度,“只是去哪里找那么长的管子?”
苏净禾忽然福至心灵,说:“二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前一阵子在修路队,谢总工说要从河里引水过来冲山泥,修路队里不就是水管,那个管子虽然是硬的,将就着点,也不 * 是不能用吧?”
管子有了,水泵有了。
“我们不是还有两台发电机?如果二十米不够高,可以先抽十米,再往上抽三回,这加起来就有四十米,其实最难的就是山脚到山腰那几十米的高度,只要水能上去,其他的就不怕了。”
苏净禾说着说着,自己也兴奋起来。
小尾村的一半的粮食都来自隔壁狗儿山上的水田和梯田,因为山势陡峭,每年只能靠山顶的水泊蓄水,只够一季的水量来种粮食。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这狗儿山正好临着水,以前是没有办法引水上山,现在有了方法,从原理上来说,绝对是可行的。
现在就看操作能不能成了。
如果这回成了,哪怕二道粮没有头道粮产量高,至少也能再多出两成的产量,拿出去一说,也足够吓人了。
***
为了儿子跟未来儿媳妇的事情,招春平跑出跑进,忙活了许多天。
他一直等着谢总工那里的回复,因为知道儿子招海生有点扶不起来,催了老半天也催不出什么,这回索性就放下生产队的工作,自己往修路队跑了一趟。
只是这一趟也没跑出什么结果。
谢总工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知道是不是欺负他不认识公章,就拿着个盖了章的传真来跟他说,总队那边在商量,说招海生和夏家闺女两个人不够资格,要补充材料。
还当着他的面,写了好一份长长的推荐信,说招海生跟夏家闺女工作有多努力,又是多么为组织奉献,立马传真回了总队。
白纸黑字摆在面前,让招春平想找毛病都找不出来。
他确实听过不少大队长说通过修路队给儿子女儿找到铁饭碗的例子,审查起来确实麻烦,没有几个月办不完手续。
可另一方面,眼见着修路队的进度越来越快,他又怕等到这一段铁路修好了,谢总工的进修名额还没申请下来。
到时候人一走,茶就凉,不趁着现在对方有求于自己把事情订下来,将来再来催,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古怪。
不但是修路队古怪,生产队里也古怪。
聂正崖跟苏净禾走马上任,明明已经收完谷子,没啥事做了,两人还要问他要了十个壮劳力,又往上申请了比往年还多的柴油。
招春平寻思十个人也干不了什么,面子上不能做得太过分,还是给了人,至于柴油,确实也要打谷碾米了,这两年其他村来村里打谷子碾米的人越来越多,光是靠那两台机器,就给公社创收了很多,要是他不批,不但上面,就是下头人都要闹翻天。
所以人跟柴油最后都给了。
可要这两样能做个啥?又是这个时间。
明明按照常理,应该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放在聂正崖跟苏净禾身上,他就总是忐忑不安。
一往一返,招春平回到小尾村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才走到村口的大晒坪那,就见到一大 * 波社员三三两两地聚众往西边跑,个个挑着担子,担子里不知道是什么,看着满满当当,好像是绿绿的苗。
招春平是个老庄稼人,一看天上日头,就知道现在早过了下工的时间。
大夏天的,这些人下了工不回家吃饭,顶着热气往西边去干嘛?
那绿苗又是什么?
自己是做大队长的,怎么队里有这种稀罕事都不知道?
他连忙喊住了其中一个人,大声问:“赵娃子,你们去干什么?”
赵娃子回过头,连忙说:“是招队长,聂队长跟小苏老师在给田里抽水,我们去看热闹!”
招春平听得云里雾里,可下意识也觉得不太对劲,一时顾不上其他的,连忙也跟了上去。
狗儿山距离小尾村并不算远,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山边。
远远的,招春平看到前面簇拥着都是人,欢呼声此起彼伏:“有水了!有水了!!”
“养两天就能种二道粮了吧?”
“那是!没看人把禾苗都带上来了?上头有一块地方水还挺足,地没怎么干,我看今晚就能赶着种一茬!”
“这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你说这么多年,怎么招队长、马队长他们就没想过怎么往田里引水?”
“今年要是这二道粮长成了,是不是一家能多分百来斤谷子?早知道有这个法子,就该早给聂队长跟小苏老师上来啊!”
“那还不是招队长占着茅坑不拉屎……”
“嘘,小心让人给听到……”
“怕啥,我怕他?!人民公社为人民,人领袖说的!他一个大队长,不为人民服务就算了,还敢把我怎么地了??”
在七十年代被娇养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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