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等在老宅外的男人下了车,避开那一丛镜头,从旁边侧门进去了。
餐厅,刘铮订了小包间,许尧臣要留江山岳吃顿便饭,谢他不辞辛苦将零嘴和酒给捎带过来。
三人一桌,宾主落座,上来的菜式在精不在多,荤素搭配,甜咸合宜。
江山岳使公筷夹菜,对二人道:“听说这间酒店的中餐厅在桁州极有名,倒是正巧,能饱一饱口福。”
许尧臣一笑,对这寒暄的客套话并未当真,“江医生这一趟来,是有公务?”
“业内知名的学术期刊在桁州有一个研讨会,机会难得,也正好上海有些杂事,便提前来了两天。”江山岳道,“小顾听说我要来桁州,高兴坏了,说他忙得脚打后脑勺,探不了你班,让我替他跑一趟。”
许尧臣举杯,“以茶代酒,谢你专人专送。”
刘铮在一旁看着,边用公筷给他哥夹菜,边嘀咕:少见啊,说话这么有人样儿,端着,怪别扭的。
江山岳对许尧臣没了解,只很浅地停在外貌与网络的公开信息上。闲聊几句,倒没觉得哪不合适,又或者,过于合适了,显得疏远。
聊及医学,江山岳侃侃而谈,许尧臣和刘铮两只门外汉,听故事一般,该捧时捧,该沉默时沉默,将餐桌礼仪发挥得淋漓尽致。
待话题滑到影视,江山岳才发现许尧臣并不像许多艺人一样,对戏剧内容说起来没完,仿佛是流浪在外的学院派教授。相反,他只把这当成一份收入不差的工作,本着职业精神,勤奋地干着。
江山岳对他这随遇而安的态度像不认同,在一餐将毕时,略提了几句人生理想。
——理想这东西对许尧臣来说狗屁不如,可却敷衍得很认真。
将近九点,许尧臣没绷住打了个哈欠,江山岳起身告辞,三人到包间外,转过屏风,走在前面的江山岳却停住了。
“厉总?”他很是惊讶,视线下意识掠到许尧臣脸上。
没来及散掉的笑纹卡得不上不下,许尧臣压着帽檐,企图把那一瞬突如其来的悸动藏到阴影里。
所幸,厉扬一丝也没捕捉到,目光甚至都没往他那儿去。
“江医生,”厉扬将筷子搭上筷枕,从容地起身与江山岳问好,“真巧。”
江山岳一眼扫过桌上眼熟的摆盘,倒觉得有趣,“你这是……”
厉扬用湿巾抹了下手,“糖醋小排确实入味,江医生觉得呢?”
“酸甜适中,肉质紧实又不难下口,是有功夫在里面。”江山岳道,“笋也很好,非常鲜。”
厉扬与江山岳视线一碰,“江医生这就要回了吗?”
江山岳一双眼藏在镜片后,像什么都看透了,“宾主尽欢,吃饱了自然要走。”
“我送你,”厉扬拎起椅背上的大衣,“他们俩不方便,我代劳了。”
从这乍一碰上,到二位人高马大的男士离开,厉扬连一片眼神都没分给许尧臣。刘铮站一旁都瞧愣了,心说:咋的,这才掰没几天,我哥在你眼里就萎缩成一团空气了?这么殷勤,看上姓江的了?
回过神,刘铮叫许尧臣走,他却没动,示意桌上那几盘菜,问:“一模一样吗?”
“一样。”他们那桌菜式是刘铮挑的,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半点都没差。
可这又是几个意思?
许尧臣把手往口袋里一插,攥住了自己发凉的指尖,“我先上去,你给老板带个路。”
刘铮没闹明白,张口想劝,可觑着许尧臣的神色,又不忍,只得把话咽回去了。等许尧臣走了,他挑个避人的角落,瞄着厉扬,专心等着。
许尧臣心里像滚了一壶开水,烫着,冒起急不可耐的泡,却又在刹那间破碎。
该如何呢?
他摸不透厉扬在想什么,要什么。
人的一缕执念真能经年日久地这么耗下去吗?
他坐在床沿儿,无意识地掐着掌心,直到把中间那块软肉掐得通红,陷着无情的指甲印。
门铃响了,许尧臣起身,手在裤缝上抹了下,才去看门。
门外,只站着厉扬一人。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许尧臣。
“进来吧。”许尧臣侧身,眼垂着,看地毯上的纹路。
熟悉的气息从鼻端溜过去,是很浅的梨子味里卷着木质香,许尧臣一度沉在这股味道里,有些依赖。
进门的人低咳几声,压抑着,像是不想让谁听见。
许尧臣手一松,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细微的响动。
他转头,看厉扬直直地站着,很讲礼节的模样。
“喝什么?”他问。
厉扬说:“苏打水。”
许尧臣给他拿了罐常温的,递到手边,“咳嗽就别喝凉的了。”
“三两天没见就知道关心人了,难得。”厉扬目光落在他下巴颏上,想着上回是没看仔细,“瘦了不少。”
许尧臣给他拉凳子,“坐,”又问,“怎么来桁州了?”
“我下周要去缅甸出趟差,兴许一个月,兴许两个月,万一不顺利,就难说归期了。”厉扬打量他,视线描摹着,不贪婪,没有情欲,只有些道不清的眷恋。
许尧臣愣怔,这不是他料定的答案。沉默须臾,才没话找话似的,“听说那边不安全。”
厉扬顺着他的话说:“还行,别往乱的地方扎就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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