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二人出殿的时刻相差有距,但缪靳几乎未费什么力气便追了上去,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他的情绪已然从惊怒,恐慌转化为诡异的平静,他甚至冷静下来想他的妤儿果然狡猾,先时刻意与他提起五年之期将至虚晃一枪,实则是在事时出其不意,好一招声东击西,好一招兵不厌诈。
然当他带着欣赞的阴翳鹰眸在喝开禁卫人墙看到空无一人的前方时,尽都化作了无以言表的惊慌震怒!
他甚至于在众卫面前失态的踉跄两步而后失聪失明般听不见任何声音,也不记得去质问,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他的妤儿不见了,她再次被上天夺走了!
而待他理智回笼,耳目恢复声色时,竟发现自己正站在殿顶抬腿欲向天上去。刺骨的寒风似刀一样急急刮来,也令得他神智骤清,无视下方面露惊愕的侍卫,也不需向谁解释他方才失智的行为,径直从两层楼高的檐上跳下,面色黑沉可怖的对凃零寒声吩咐:“速速传令下去,无朕之令,不许天后与太子出宫门一步!”
而后便着人速去牵马,自己则疾步向宫门行去。他的妤儿已经被他绝了回天之路,她也已在此地留下血脉,她便绝无可能再回得去,她一定是使了障眼法,她此刻一定已经往宫门去了!
可还未走出多远,便被又一道禁军拦下。
“给朕退下!”
然前方禁军却未曾听令退下亦不曾让开前路,却是齐齐下跪姿态卑微但坚决道:“启禀天帝,天后娘娘命我等在此阻拦,臣等不敢违抗天后娘娘之命,还请天帝恕罪!”
缪靳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会被自己的禁军所阻,而这,全是他放任的结果。缓过心中欲窒息的闷痛,他未在地上众人身上多费口舌,冰冷森然得似是从地狱而出的嗓音怒然喝道:“将不尊帝令之人尽数拿下!”
身后跟随的禁军二话没说便一拥而上将跪在地上的一众禁军同袍拿下,而奇怪的是这些人也无有丝毫抵挡反抗,无比顺从的便被人押了下去。
然而缪靳的心情并未因眼前的拦路石消失而好转,甚而在行至下一道宫门时再次见到跪地拦路的禁军时,他已然怒极反笑,却是一言不发,连脚步都未停下便挥手令人将人押离。
如此连掀五路绊脚石时,他的御马终于被人牵来,而他亦未做丝毫停顿便翻身而上,于这巍峨尊贵的皇宫大内策马疾驰。
彼时,纪妤童已与小太子乘坐天后銮驾行至宫门前停下。
缪曦昭乖乖的握着母后柔软温暖的手,从他被含英姑姑穿戴整齐接入车架坐稳,到金銮殿二门外安静等候,再到母后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愉悦飞扬的气息开门而入,甚至到听到母后眸光灼亮面露锋芒的对銮架外下出一道又一道针对他父皇的凤令,他都始终未问一词。
虽然一切他都懵懵懂懂,可他隐约知道,他的母后要离开了,而且是要带着他一起离开的,仅仅只是因为他未被母后留下,他便已经万分开心。他只知道只要能跟母后在一起,去哪里他都愿意!
纪妤童感觉到身侧小人灼烈的视线,命人将车门打开,侧过脸垂眸看他,正对上他含着满满濡慕渴慕又心满意足的晶亮双眼。
这样的目光看得她心中蓦地一酸,她虽然无数次告诫自己孩子是无辜的,更是在她选择留下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是她不可推却的责任。
可尽管如此,在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复杂的,她可以不去对他迁怒,可她却很难对他表露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而更多的,是她对他算得上是严厉的教导。
她知道他虽然小,但他是聪明的,尤其孩子要比成年人更加能敏锐的感觉到人的喜怒,所以他对她是想要亲近又不敢放肆的。她知道自己对他是愧疚的,不仅是她未能尽到母亲的责任,更是因在她与缪靳对他教导时,他所接纳的不同理念灌输后理解的防范。
“昭儿,母后欠你一个道歉,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愿便将你带走,更是一意为你规划了你的人生。但是母后向你承诺,等你成年的时候,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纪妤童看着他蓦地大睁的眼睛,动作轻柔的拉过他蹲下身来,母子二人平等对视,她目光柔和的看着他,轻声说道:“现在,我要将你带到另一个地方生活,在那里你依然是一国太子,只是在那里,唯独没有你的父皇。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会派人将你送回来让你与你父皇生活一段时间再将你接到我的身边。昭儿你告诉我,你愿意跟我走吗?”
“昭儿愿意!”
缪曦昭甚至连思考都不曾有,便连着她的话大声回答。他的母后这样温柔的看着他跟他说话,他的眼泪都快要控制不住掉下来了。
他当然愿意,他一千一万个愿意。甚至于他母后说以后会送他回来与父皇同住他都打心眼里排斥。他的父皇眼里只有母后,只会跟他争母后,他少有的几次跟母后亲近便被他的冷面父皇打断,父皇只会冷酷严肃的教导他,嫌弃他,他才不要跟父皇一起生活!
“母后去哪里,昭儿就去哪里,昭儿想一直跟母后在一起!”
孩童的感情总是浓烈的纯挚的,纪妤童看着他含在眼眶里的薄雾,轻轻以手覆了上去,深吸口气压下心中酸涩,哑声说了句好,便站起来。柔软的手坚定的握着他,带着他走出了华丽的銮驾,堂堂面对聚集在宫门前面露虔诚的百姓,以及身后愈见逼近策马而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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