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眉头一跳,扶着李明琅的腰让她坐正,而后微笑道:“六殿下请继续,我的事没有一件是内子不能听的。”
李明琅被他内子来内子去的说得小脸一红,比脸皮厚度,她跟谢钰的修为仍差了一截。
但谢钰既然同意她来听,她就不打算走了,坦坦荡荡倚在扶手上,她倒要听听,谢钰大老远赶来肃州吹西北风,是在跟六皇子玩什么暗度陈仓的把戏。
六皇子年龄不大,只比谢钰大上七岁,见谢钰对传说中的郡王妃信任至此,也没别的好说,只得斟酌措辞,继续与之商议。
“此番你遇刺的消息,已由我的亲信传回宫里,想来朝中不久后就会有定论。”
修长如玉竹的手指,拎起一只紫砂茶壶,悠然倒下两杯热腾腾的茶水。
“喝一口暖暖身子。”谢钰捻起茶杯边缘,递给李明琅,而后冲六皇子颔首,“那就多谢六殿下了。”
“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滇西王盘踞西南,勾连贼匪,图谋天下,且在你取得证据后仍不知悔改,差遣手下前来刺杀钦差大臣,那便是株连九族的滔天之罪。”
谢钰面色平静地看六皇子握紧拳头,疾言厉色,等他说干了嗓子,才娓娓道来。
“如今殿下替皇上巡狩到肃州,情急之下能调动肃州兵马,我亦能差遣行到半路的剿匪军。若是动作快些,你我珠联璧合,打滇西王一个出其不意……”
“不好,不好。”六殿下慌忙拒绝,“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们决计不能私自调兵遣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被滇西王反咬一口就糟了。”
谢钰轻笑一声:“我也是说着玩的。”
六皇子轻抚心口顺气,差点被谢钰吓掉半条命。
然而,李明琅瞅谢钰一眼,却知道谢钰他是认真的。
以朝廷和兵部的效率,即使谢钰和六皇子递上去的证据确凿,也要拖延到次年六月才能晃晃悠悠出兵南下。
如今趁着年前,滇西王尚未做好万全准备,杀他一次回马枪,就是牺牲最少,获利最大的方法。
“罢了,先不谈这些。”谢钰眉宇间掠过一抹杀气,“滇西王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六皇子放下温热的茶杯,双手搭在膝上,神情严肃地看向谢钰。
“你想说什么?”
谢钰握住李明琅的胳膊,掌心微微用力,不疼,但是力道坚定。
谢钰一瞬不瞬地望着六皇子,仿佛想从他谨慎的表情中再看出别的心思。
“六殿下,我想说什么,您应该早就思量过了才是。”
李明琅心里咯噔一下,就听谢钰轻飘飘撂下一句批语。
“六殿下年轻有为,膝下已有两子一女……在小王看来,唯有一点不足。”
“哪一点?”
谢钰轻轻转动指间的白玉扳指:“您的野心不够。”
李明琅暗笑,这一点谢钰着实看走了眼,前世六皇子与滇西王分庭抗礼,可是为拥立九皇子的摄政王谢钰带去了不少麻烦。
“哦?”六皇子扬眉。
都是聪明人,自然懂谢钰这句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话所指为何。
六皇子索性不再打哑谜,直接反问:“你是九弟的表哥,为何不选择他?”
“主少国疑。”谢钰的声音一如渺渺深湖,平静而冰冷,“九殿下他,年少轻狂,在朝堂上如无根之萍,不是一个好选择。”
谢钰的话如平地惊雷,将歪在圈椅上听他俩扯东扯西打花腔的李明琅惊醒。
她揉一揉耳朵,愣愣地看向谢钰。
上辈子,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么?!
怎么话音一转,谢钰就不扶植他的亲表弟了?
谢钰安抚似的摸了摸李明琅的后背,而后者因为过于震惊,居然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反抗。
六皇子离开后,李明琅仍呆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看着谢钰,嘴唇翕动,竟挤不出一个字。
她总不能告诉谢钰,前世她死过一次,就死在谢钰援救云湘城之前。
或许,谢钰还曾骑乌鸦马,路过她冰凉的尸体,垂下的眼眸不悲不喜,更没有一丝怜悯。
“当家这是怎的了?”谢钰捧起她的脸庞,在额头上亲了一亲。
李明琅抬高手臂,推开他,猛地拿袖口擦光洁的额角。
“我看你长袖善舞,从中斡旋,把六皇子和滇西王都玩弄在鼓掌之中,本事大得很啊。”
谢钰抿嘴一笑:“当家的过誉了。”
李明琅冷哼:“郡王殿下一肚子坏水,谁能算计得过你?”
她试图激怒谢钰,既然碧游、杨汾等人她摆脱不掉,那就从谢钰处下手,让他受不了自个儿,主动抛下她。
如今在肃州她都对付不了谢钰,到了京城谢钰的老巢还了得?被谢钰吃干抹净都是轻的。
谢钰背着手,收敛笑意:“听钱公公说,当家今晚想跳窗逃跑?想逃到哪儿去?”
说到这事,李明琅就来气。她尴尬地抹抹人中,娇哼道:“我就是想……锻炼轻功,不行吗?”
谢钰自袖间取出一只荷包,悬于指间,在李明琅眼前晃荡。
李明琅眼睛都直了,往身后一摸,她那只小包袱,早不知道哪儿去了。这只缠枝纹藕荷色的荷包里,是她压箱底的银票钱!
她伸手去够,谢钰就抬高手,左闪右躲,叫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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