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卿虚弱道:“我哪儿有什么主意?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谢钰默默扫他一眼,看来那本记录沈记米行和滇西王首尾的账册丢失,对沈正卿影响极大,跟被抽了命根似的。
李明琅本想借沈正卿的口来为自己增光添色,哪想到他这样不争气,闻言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搭在扶手上的一双素手因用力而筋脉尽现。
她咬牙道:“这般空耗干等着算个什么事?诸位都是临州城里说得上话的人,还请快些做出决断。
愿意听我的,就一块留下,或出人或出钱粮,一道将贼寇赶出城去。不愿意听我的,那我带上人马现在就走。反正,临州又不是我家的地盘,家破人亡关我何事?”
说罢,她站起身,甩袖就走。
没走两步,就有位白发佝偻的老儒生将她叫住:“李当家,且慢。老夫是临州官学祭酒欧阳淳,城中混乱至此,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李当家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义士挺身而出,老夫惭愧又佩服啊……”
说着,欧阳祭酒竟险些落泪。
李明琅抽了抽嘴角,这临州官府竟无能至此么,为了留她一个外乡人做事,都用上苦肉计了?
不过,欧阳祭酒出来的正是时候。
李明琅配合地福一福礼,将老祭酒扶到人群正前方,保证大堂里所有人都能看清他们的表演,直哭得欧阳祭酒挤不出眼泪,其余人也都有了哭腔。
悲壮的气氛做足,李明琅清一清嗓子:“诸位先生夫子,豪绅掌柜,如今情势危急,迫在眉睫,拖延不得。诸位愿意信我,是明琅的福气,还请大家听我号令,一同把贼人赶跑。其余的,等事情了结再说不迟。”
如此这般,连消带打的,连一开始对李明琅有意见的人都说不出什么。欧阳祭酒都出来力挺李明琅,他们再多嘴唱衰,岂不成了见不得人好,拖后腿的了?
“李当家接下来打算如何做?”有乡绅问。
李明琅道:“依我看,城里现在乱糟糟的,但还不到最糟糕的境地。城外的山匪尚未全部知晓城门大开的消息,咱们还有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夺回西城门。”
乡绅苦了脸:“李当家说的容易,可那西城门附近流寇四起,谁敢杀过去?”
“这一点你们不必担心。”李明琅拨弄着金乌弩的弓弦,轻声道,“我的人愿意身先士卒,帮临州夺回城门。待城门关上,便是否极泰来,只需要关门打狗即可。”
众人对视一眼,皆长舒一口气。
“各位一会儿先自回去,关门闭户,拿石块、沙袋把门先堵上,护好自家的老弱女眷。每家再出十人以上的青壮兵丁,到衙门来找我的人报道。”李明琅命令道。
她环视一圈或耷拉着脸或激动昂扬的乡绅,心里清楚这些人重利轻义,今日的配合不过是因为她的弹压,若不能及时控制乱象,这些乡绅富豪里十个有五个会携家眷弃城而逃,更有甚者,会与城外山匪里应外合……
“小谢,冰轮剑借我一用。”李明琅伸出手。
谢钰将剑鞘擦干净递给她,莞尔道:“在下的东西就是当家的,谈什么借呢?”
李明琅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接过冰轮剑,铮的一声拔出。
剑锋如霜,光华四射。
冰轮剑较寻常铁剑更长更利,握在李明琅手中,沉甸甸的。
她看一眼剑身上未干的血色,抬起胳膊,挥剑而下,咔嚓一声,削铁如泥的冰轮剑就将知府的长桌削去一角。
“我知道,各位心中自有成算。但有一句难听话,还得先摆在前头。”李明琅扬声道,“成为山匪肆虐,逃出城去也不见得平安。
临州商业繁荣,钱粮富足,算上官仓和各大米行的米粮能撑两个月有余。再怎么算,朝廷的援军都该来了。咱们最多辛苦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想出逃,或是与贼寇有勾结,否则,便如同此桌。”
说罢,李明琅高声唤来缩在门外探听情况的冯捕快,厉声问道:“你家大人何在?”
冯捕快被李明琅揪住领子,一时竟为气势所迫,膝盖骨颤抖。
他想到知府海大人,再想到前些日子把李明琅从牢狱中捞出来的禁军杨大人,一时间心虚气短,纠结万分。
冯捕快抬起眼皮,余光扫到站在李明琅身后的白衣男子,正冷冷地望着他。此人通身气派不输杨大人,更多十分世家公子的傲慢,睥睨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路边的蚂蚁。
冯捕快转瞬间把海大人抛在脑后,自觉找到了能助他升官发财的大树,低声告诉李明琅知府的所在。
“好啊。”李明琅侧耳听罢,笑道,“咱们在衙门急得火烧眉毛,知府大人倒好,躲在外室家的地窖避难!冯捕快,你点几个衙役随我夫君去把人绑来!”
冯捕快哎哟一声应了,心道海知府不是属下不帮你,实在是李当家不肯给你留几分老脸啊。
乡绅们听了众怒沸腾,生死存亡之际,海知府居然想弃官挂印苟活?
有人觉得李明琅做事激进,怎么说也该给知府面子,但是面对激愤的同乡们,也不敢言语。
一盏茶不到,谢钰与冯捕快就去而复返,将一个秃头的胖子扔在衙门大堂中。
那人被五花大绑,好似一只过了季的大闸蟹,扑腾着钳子,叫嚣道:“大胆刁民,还不快放开本官?!冯捕快,你也是猪油蒙了心了,竟敢协同外人绑你的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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