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沈致。
她昨晚还梦到了沈致。
这片战场许是与前世沈致的死有关。因为在梦中,她曾抱着沈致的尸体在营帐后的山脚下仰天长啸,随后便暴走杀人。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前世的自己在那一刻杀的并非颉国人,而是自己人——因为,他们身上的战甲颜色同如今面前的这些人一模一样。
沈驰景便是被这个梦惊醒的。她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默默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那个六亲不认的沈将军。出征在即,她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沈致并不在这片战场上,只要他没死,那之后的一切事情大概都不会发生。
赵惟扬看了一眼身后,微微蹙了眉头,问道:“沈百长呢?”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队伍后面跑步赶了过来,单膝跪地,对赵惟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不卑不亢道:
“十营百长沈致,拜见赵将军!”
……
沈驰景险些咬了舌头。
开完笑的吧?
她拼命睁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但这名叫沈致的百长一直低头颔首,并未露出全部面容。再者说,他身形虽同沈致一般高大,却很精瘦有力,是个标准的军人长相,与她记忆里憨憨傻傻的沈致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
沈驰景怏怏地想:大概是同名同姓吧。
“劳烦沈百长带路。”赵惟扬点点头,示意他走在前面。那沈致便利索地起了身,牵着自己的马走到了最前面。
沈驰景慌忙将目光一缩,有些遗憾:这下更不容易看清了。
见所有人都各就各位了,赵惟扬的副官向后一挥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开拔!”
出发的号角在霎那间响起,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一路上,马蹄腾起的灰尘罩在了每个人的盔甲上,给他们染上了战场的灰黄。
真的要来战场了啊。
沈驰景拽着马缰绳,紧紧跟在赵惟扬身后,半步也不敢远走。
虽然她前世是个战神,这一世也跟着赵惟扬学了不少兵法谋略,但终究没亲自来过这杀人如麻的地方,真要厮杀起来,心中免不得发怵。
边疆的天分外昏沉,此刻未到午时,便黄沙漫天,连前进的方向都看得不是很清楚了。
那沈百长却像见怪不怪了似的,仍马不停蹄地向前跑着,只是时不时地暂停几秒等着后方的大部队,又很快向前冲去。
“幸好带了本地人来。”赵惟扬曾与张尤有过一段交情,对他的人品和识人能力都很信任,自然也很信任他推举来的这名百长:“若不然这漫天黄沙的,我们便是连去攸镇的路都寻不到。”
“本地人?”沈驰景一张口说话,便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沙子进嘴,赶忙冲地上呸了两声后继续接话:“沈百长是渝州人士吗?”
“青州人。”为了防止吃进沙子,赵惟扬说话幅度很小:“但青渝二州隔得极尽,沈百长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
“什么?!青州人!”
沈驰景一激动,又吃了一嘴沙子。
这次她连呸都来不及呸,便焦急地追问了起来:“将军可知他家住青州何处?”
赵惟扬摇摇头:“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莫不是这沈百长真的同沈大人有些亲戚关系?”
“不瞒将军,在下也是青州人士,有一位亲兄长就名唤沈致。”沈驰景这次学乖了,也学着赵惟扬的样子小口说起了话。
被她这么一解释,赵惟扬反而更觉得离谱了:“亲兄长?沈大人难道连自己的亲兄长都不认识了吗?”
“我……”沈驰景自知理亏,干脆闭上了嘴,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确对沈致疏于照顾,因为席引昼受了重伤,她连过年都在京中。但这些日子他们兄妹二人一直是有书信互通的,沈致也从来没提到过他来了军中啊?
这人到底是不是沈致啊?
沈驰景刮了刮脸上的沙子,吐了口气出去。
算了,干仗才是正事。有什么事等干完仗再说。
*
他们还是来晚了。
等到达攸镇时,面前已经是一片血流成河了。
荒芜的街道、被砸得稀烂的菜摊子、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无一不昭示着这片镇子曾经历过的血难。
看着眼前的惨状,赵惟扬凌厉的眉峰蹙得极紧。
他咬咬牙,回头问去:“守兵呢?”
他一眼便发现了。放眼望过去,这里死的全都是普通百姓,却没有一个士兵的身影。
有蹊跷。
此地不宜久留。
赵惟扬一挥手欲号令全军后退,却听得了一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前方响起:“赵将军别急着走啊,在下已在此地恭候赵将军多时了!”
忽然,一队穿着颉国服制的人马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个个举着大刀,神色戏谑,嘲讽地看着面前的瓮中之鳖。
为首的冲赵惟扬挥手示礼,笑声爽朗,很是桀骜不驯:“赵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后,赵惟扬冷笑一声:“原来是图塔将军啊。将军真是好手段,为了引我出来,能做出这些龌龊下流的事。”
“赵将军谬赞了。”那图塔笑得肆意:“在下知道赵将军会对那个报信的人有所怀疑,自然也不会相信他说的‘一小股’流兵。将军向来顾全大局,为了避免大军因此折损,一定不会带太多兵前来,而是只会携一小波精锐前来探探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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