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出的都是痴情种子。
    这句话直到今日，傅黎才有感而发。
    他在听过傅清野的话后，艰难的开口。
    “傅先生，那件事……不怪您的。毕竟您……”
    “毕竟我没有直接参与。”傅清野嗤笑，“可我却是老爷子的亲孙子，身体里流着傅家的血。这么多年你在我身边，我所知道的那些事也没瞒过你。你知道，傅家背后做的什么生意。傅黎，说直白点，如果傅家如今的财富是建立在那些生意上的，那我就等于是吃人血馒头长大的，你明白吗？”
    说着，傅清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厌恶。
    他从没有比这一刻更厌恶自己的血脉。
    可是，他仍旧隐忍着，紧紧攥住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纵然我有心想要肃清，想毁了那些肮脏不堪的生意，可是，老爷子始终不肯把那些事情放权给我。包括接手傅氏，也不过是他给我的一个考验罢了。至今，我仍旧是他提在手中的傀儡，无法从根基上毁了这棵吸食血肉的参天大树。”
    傅黎吞了吞口水。
    这是傅清野同他说的最直白的一次。
    他甚至连话也不敢接。
    “我其实知道阿雪一直在查姜叔叔那案子的背后真凶。我说我欠她的，又何止是那一件事那么简单？我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能告诉她真相。”
    说着，傅清野有些痛苦的抬起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深深的吸气。
    “现在和她在一起，已经是我费尽心机得来的了。一旦被她知道……我和阿雪之间，就真的再没可能。我是真的……真的……”
    最终，傅清野的声音越来越小。
    甚至于最后的两个字，他已经无法再发出声响，只能无言的嘴唇上下轻碰。
    怕了。
    高高在上的傅先生，不可一世的傅先生，竟然真的怕了。
    他恐慌于自己的隐瞒，惧怕着姜漫雪得知真相后的决绝。
    可纵然如此，面对那个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想要护在怀里，捧在心里的人，他还是选择了继续欺瞒。
    人总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而他陷入在无法自控的患得患失里，也是他该负起的代价吧。
    傅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打扰傅清野。
    于是，他默默的开着车，一言不发。
    等车子一路开回别墅之前，傅清野像是徒然回过神来一般，吩咐了声。
    “前面路口停下，那家蛋糕店的舒芙蕾是阿雪最喜欢的。”
    “好的，先生。”
    ……
    傅清野带着舒芙蕾和红枣牛奶回家的时候，还没下车就看见在花园里摆弄花草的姜漫雪。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傅黎，叫了姜漫雪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姜漫雪俨然很高兴，一溜烟的小跑过来，撞进他的怀里，抱了个满怀。
    一个亲密又贴近的拥抱，仿佛早上的争吵和不愉快尽数烟消云散。
    傅清野盯着她脸上不小心蹭上去的泥土，有些好笑。
    “怎么今天亲自动手侍弄这些花草？”他用手指蹭了蹭，给她擦擦干净。
    姜漫雪歪着头回答他：“想给你个惊喜来着，但没想到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然后，她动了动鼻子，轻轻的嗅嗅。
    “好香。你带了什么回来？”
    傅清野忍俊不禁，招手叫过傅黎，拿了个舒芙蕾喂到她的嘴边。
    “馋猫，就属你的鼻子灵。尝尝？”
    姜漫雪也不拒绝，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你也尝尝？很好吃。”
    傅清野不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只是不等他开口，姜漫雪就已经点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一双眸子亮的惑人，还带着闪闪的笑意。
    “好吃吧？”她笑看着他，仿佛全心全意的盛的全是他。
    傅清野的呼吸发紧。
    他舔了舔唇畔，哑着嗓子点头：“甜。”
    然后，就见姜漫雪笑了起来。
    紧接着，傅清野不等姜漫雪再出声，直接把蛋糕丢给傅黎，自己则腾出手抱起姜漫雪就走。
    吓得她条件反射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尖叫道。
    “你、你慢点！大家都看着呢！”
    周围的人笑着默默无语的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姜漫雪满脸泛红的把脸埋进傅清野的肩膀里，连耳朵都红了。
    傅清野开心的笑着，由衷的觉得放松起来。
    他笑着调侃：“不是刚刚扑过来亲我的时候了？宝贝儿，你敢做，就不要怕。”
    “……”姜漫雪气急，恶向胆边生，直接把沾着泥土的手蹭在了傅清野那件昂贵的白衬衫上，以此报复。
    她的这番小动作根本没逃过傅清野的眼睛。
    紧接着耳尖儿就被叼住了：“好啊，还敢把我的衣服弄脏，那就罚你以后给我洗一辈子衬衣！”
    姜漫雪的回应是把他抱的更紧了些，却一言不发。
    她紧紧的搂着他的肩膀，任由傅清野把她抱回房间。
    只是，在傅清野把她放在床边时，脚步顿了下。
    然后，姜漫雪在傅清野想倾身吻她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
    “等等。”她轻轻啄了下傅清野的唇，眸子闪亮亮的看他：“你的腿怎么了？”
    傅清野一顿，没想到会被姜漫雪发现。
    其实，从他下车的时候，姜漫雪就发现他走路时的不自然了。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姜漫雪的眼睛。
    但也或许是姜漫雪天生就是个画家，她的眼睛永远能捕捉剪辑到最细致入微的地方。
    于是，姜漫雪不由傅清野分说，就把他摁着坐在床边，自己蹲下身去。
    “就是蹭了一下……”
    还不等傅清野把话说完，姜漫雪就已经掀开了他的裤脚。
    霎时，裤管下的惨状，就映在了姜漫雪的眼中。
    她猛地抬头看向傅清野：“你这是……怎么弄的？！”
    傅清野随着姜漫雪的惊呼声低下头去看。
    就见脚踝处被热水泼到的地方，已经起了一大片的水泡，有些因为摩擦的关系，已经破了皮，如今和棉袜粘在一起，难怪他会觉得不适。
    “不要紧的，就是……”
    “就是蹭了一下？”姜漫雪没好气的抬起眼睛瞪他。
    然后，她站起身来，快速的吩咐了声：“坐在这里等着我。”
    只是在跑开的时候还不放心的转过头恶狠狠地凶他。
    “不许动！”
    奶凶奶凶的。
    傅清野看的好笑，心里又觉得暖，立刻举起手，表示自己绝对不动。
    然后，姜漫雪就直接跑出了卧室门。
    过了没一会儿，她就洗干净了手，抱了个医疗箱回来。
    “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弟了。”姜漫雪直接在他面前跪坐在地上，小心得把他的脚抬起，“他待会儿就赶过来，说让我先给你处理。你这棉袜老是磨着伤口也不好，我先给你弄开。”
    说着，姜漫雪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他。
    “疼的话你就跟我说。”
    傅清野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他低垂着睫毛，看着捧着他的小腿，一脸认真和小心翼翼的姜漫雪，轻轻的点头。
    “好。”
    姜漫雪手下轻轻的动作着，一边跟他说话让他分散注意力。
    “你这到底怎么弄的？”姜漫雪皱着眉，“怎么会这么严重？”
    然后，她没好气的补充：“别告诉我是蹭的啊。就算是我傻，我也知道你这是烫伤。”
    话已经到这个地步，傅清野也不瞒她。
    “我今天回老宅了。”傅清野轻描淡写的开口，“回去见了爷爷一趟。”
    姜漫雪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稍稍的试探：“你惹他生气了？”
    “算是吧。”傅清野低着头，看着姜漫雪的动作，“昨天袭击你的那些人，还有之前跟踪你的人，都是爷爷安排的。”
    这下，姜漫雪手里的动作彻底停了。
    她抬头看傅清野，仿佛想从他的眼中找到答案。
    “那……他为什么这么安排？”
    犹豫了片刻，姜漫雪找了个最折中的问题，这在她可控的安全范围之内。
    傅清野摇摇头，“他……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所以找人跟着你。”
    紧接着，他像是怕姜漫雪担心似的，飞快的说着。
    “不过，你不用怕。我已经跟爷爷说清楚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阿雪。”
    听到这里，姜漫雪轻轻的舒了口气。
    看样子，傅清野应该不知道傅老爷子找她的真正目的，这就好。
    姜漫雪心头的石头暂时卸下，她轻松的笑了笑，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没关系，老人家不同意肯定有他的考虑。我们做小辈的不能那么斤斤计较。”姜漫雪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
    不过，好在是她终于将粘在皮肉上的袜子取下，这会儿也算是稍稍有些放松了。
    看着姜漫雪松了口气的表情，傅清野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和心疼。
    趁着她给自己上药时，傅清野趁机低声问。
    “阿雪，你今天去医院见过小涯了？”
    然后，姜漫雪愣了下，点点头。
    她一边给他的伤口上点了药，轻轻吹拂着伤口，一边低声说道。
    “我遇见陆斯辰了。跟他一起喝了杯咖啡。”
    说着，姜漫雪抬起头，看向傅清野，目光定定的，却满是澄澈。
    “你派去跟着我的那两个人，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几乎时在姜漫雪说完这话的瞬间，傅清野的脸色就变了。
    他的眉头微皱，想开口解释：“阿雪，我……”
    “我知道，你是让他们保护我的，不是监视我。”
    姜漫雪给他上完药，把药瓶收起来，深吸了口气，冲他笑笑。
    “那我告诉你，我和陆斯辰是偶然遇见的，你信不信？”
    此时，她抬头和傅清野对望着。
    两人一人坐在床边，一人跪坐在地上。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却彼此对望着，直到外面的阳光从偌大的窗中渗入，照在他们的身上。
    瞬间，将两人笼在阳光中。
    却一半身处光明，一半身处黑暗。
    这一刻，他们彼此凝视，却又彼此……小心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