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怡人已经不是初见时17周岁尚不满、需要他照顾的小丫头了,更不是战乱频发的民国年代需要他护着、仰仗他为依靠的贞吉。
谢蕴第二天晚上离开大连,临走前一句话都没留,此后多年再未踏足。
手续办得很快,谭耀祖留下的遗产悉数转到谭怡人名下,兰青山同样,谢蕴没开口说要,她本打算他要了自己也不给,直到最近的那班飞哈尔滨的航班起飞,才恍然他压根儿没想要。
谢蕴不是她那样马虎的人,谭怡人独自坐在偌大的客厅,内心怨怪自己的狭隘,有些痛楚尚未到后知后觉时。
家里太安静了,她随手打开电视,正放着李少红导演的那版饱受诟病的《红楼梦》。
台词大多是原著里搬来的,她看过多次,印象深刻。
林黛玉对贾宝玉说:“真真儿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
谢蕴的车委托了人卖掉,家里除了他随身重要的东西都还在,好像每一次他离开那样,过不了多久还会回来。
这次却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习惯性地到他房间,原来是间客房,四年过去,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和气味,面积没有谭怡人的卧室大,她却无法避免地偏爱这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柜子和抽屉都翻了个遍,终于找到高中时被他没收的三盒烟。
写着“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诗句的白色烟盒,上面一抹水红色的茶花,颜色像极了他当年帮她抹的那块指甲油。
打开第一盒的瞬间,她就有些心酸,眼睛被刺了一样地流出泪水,三盒都打开,全部空空如也——他没收的时候,每盒她只抽了一支而已。
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一开始担心整盒烟早就被扔掉,找到后又害怕里面发潮腐坏,总归没想到烟支早就被扔掉。
只留下里面她曾特地塞得很深的字条。
他原来早就知道。
“寒生,还记得我吗?”
“在北平的秋末庆生辰,百年只那么一次。”
“贞吉,依旧是爱慕寒生的贞吉。”
后知后觉,心痛泛滥成灾,她蜷缩在地毯上啜泣,一夜冰冷与噩梦交织,爱恨恢恢。
第23章 今生
谢蕴重回哈尔滨快一年的时候,谢女士入院。
她越发的老了,谢蕴总觉得自己早已经年轻不再,更别说高龄产下他的母亲。
病痛时时刻刻折磨着这个外表强干的女人,即便疼到难忍也不愿意住院,那是母子俩第一次红脸,谢蕴强行把人送进医院,还请了两个保镖看在门口。
“你想让我回来,我回来也一年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让你怎样你就能听我的?我让你去把妍音带回来,我让你和她把婚结了,你能做到吗?”
“你病糊涂了。”
“我给她打电话,你把我手机拿过来,她听我的。”
谢蕴冷笑,把手机递给她,听她语气亲昵着和那头的赵妍音叙话,一时间心里有些烦躁,踱步到窗前对着远处的层楼出神。
她明明喜欢女孩子的,尤其是自己一生无女,堂兄家的小侄女都当亲孙女一样疼,为什么对谭怡人就那么大成见。
转念一想,那个小丫头喜欢摆臭脸又扮老成,话少还带冰刺,确实不招长辈喜欢,更别说他们俩发生了那些事。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她了。
谢女士挂了电话,脸上的笑还没散去,“妍音说过几天来看我,你到时候好好跟她讲讲话……”
“她来看你,只是因为你生病了而已。”
“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也不看看自己以前的混账事,还得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谢蕴一时间有些心累,皱眉看向病床上的人,忽然正色道:“那不是混账事,更不是烂摊子,我也早就不用您帮我做什么。”
“你怎么跟我讲话的?”
他轻叹一口气,“妈,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和哥也不一样,只有他到死都怕你。”
谢女士当然知道她这个小儿子早就不怕她了,他很聪明,明明性情遗传到了她的几分强势,却又从不与她正面冲突,她便佯装他年轻,离不开长辈庇佑。
满室沉默,谢蕴坐在床边,无声给她削了个苹果,又切成小块递过去。
语气平和了些,“医生说你的病气不得,现在就好好住院,少管那些有的没的,外面的事一切有我,可以吗?”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妍音来探病,你就开开心心的,别扯我身上。太婆说我欠前世情债,那小丫头就是债主,你觉得是谢家的丑闻没关系,别在我面前说出来添堵就行。”
她终于开口,嗓子有些哑,又带着点哽咽,“那你就打算这辈子都不结婚了?我临闭眼前还看不看得到亲孙子?”
谢蕴答:“不结了,看不到了。”
一阵阒静,窗外昏沉沉的,大雪将至。
赵妍音过了两日才到,却是从安徽那边飞过来的,她特地跑了趟九华山,为谢女士拜佛祈福。
早年间赵家出了事,谢女士曾帮过一把,两家越发交好,她也没少疼赵妍音,谢蕴可以理解她想要撮合自己和赵妍音的心思,但也只是理解而已。
他无声退出去,留下空间给她们,赵妍音的拘谨也才算放下——自从看到那件事后,她显然惧怕谢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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