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塔莱,”
阮笙打断了他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像二月浮冰的北境湖泊,冰锥扎穿帕斯塔莱所有的伪装。
“请你转告他,他的主人,不需要一只遇到困境只会逃避和摇尾乞怜的狗。”
长久的沉寂。
死一样的沉寂。
很久之后,蓝发青年才声音低沉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进门,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把绳索交到我的手里时,我就知道你不是帕因了。”阮笙漠然地回答,
“我清楚,狗改不了本性。帕因懦弱、自私、自卑,遇到事情总是爱逃避的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改变不了。别说一个我,再来千千万万个我,也不会真正驯服他。他不是恶犬,他是早已丧失了斗志的,一条彻头彻尾的败犬而已。”
帕斯塔莱忍不住笑起来:“海洛茵小姐,您既然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依旧不愿意选择你。”
阮笙走过去,仰头看着高大的魔王,神情却像是在俯视他一般,“你自大、愚蠢、盲目、偏执……身为帕斯塔莱的第二重人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半斤八两。”
魔王咬紧了牙齿,他皱起鼻子,捏紧指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但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
“哼,”帕斯塔莱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冷冷嘲讽,“他那是天生奴性,而我则有骄傲的资本。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仰仗我。”
阮笙毫不客气:“那也总比你泯灭人性要好。”
“总而言之,他如今很痛苦,我占了上风。只要我不许你走,你就一天也无法离开。”
帕斯塔莱这天走的时候火气很大,回到宫殿里一夜未眠。
阮笙也是。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今,只要是有魔力的物体照镜子,镜子里的魔力也可以被她看到了。
她把手伸进去,按照物体与镜子里的物体距离镜面同等距离的原理,她摘下了镜子里自己的胸针。
一开始很费劲,后面变得熟练了不少,她可以单手敏捷地把镜子里的自己的衣服纽扣一粒粒解开了。
这也是黑魔法的一种。
阮笙很喜欢尝试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就跟她当初自学药剂学的时候一样,她总是会做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剂。
那些药剂大多被哈蒙拿到了黑市去售卖,最后进了帕斯塔莱的肚子里。
她也一夜无眠。
清晨七点半左右,傀儡侍女们就被房间里的声音吵醒,她们推开房门,看到梳妆镜前叠着腿编头发的少女。
“你们来了?”
阮笙看到她们,招了招手,“正好,过来帮我梳发。我看不见,一早上也笨手笨脚地没弄好。”
侍女们一头雾水地为阮笙编了精致华美的发髻,后半长发披散下来,使她更像是深海里游弋的轻盈的水母。
她破天荒地穿了红色长裙。
“我以前没穿过正红色呢,”阮笙仔细回忆了一下,“玫红色、暗红色之类的倒是穿过,过了这么久,我都快忘记红色是什么样的颜色了。”
这么一想,罗兰真是惨。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绚丽的色彩。他的世界只有黑白。
阮笙看不见裙子,她问侍女们:“好看吗?”
“好、好看……”
侍女们结结巴巴。
阮笙原地提着裙摆转了个圈:“是今天这件好看,还是上次复活节那件好看?”
复活节是第一任魔王,也就是魔王血脉的拥有者死而复生的日子。从那一天起,血脉拥有了可以自由选择宿主的权利。
复活节基础色调以青、黑、灰为主体,搭配金色和克莱因蓝,总而言之,是跟红色完全不搭的色系。
复活节才过去一月有余,阮笙就明目张胆地穿起了和魔域其他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红色长裙。
长裙设计剪裁简洁,露肩露背,没有交叉绑带和赘余的蕾丝,裙摆部分如鱼尾一泄而下,辉煌华丽,镶嵌的水钻星空似的璀璨。
“今天的,更好看。”
她们是傀儡,也是女孩,没办法在面对摸着良心的提问时撒谎。
阮笙满意地眯着眼睛笑了。
她提着裙摆,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
“咦?”
“……”
“小姐,您要去哪里?”
“您不能离开王宫的!!”
……
侍女们气喘吁吁地追赶阮笙,却发现不论怎样都追不上。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是一个柔弱的、能任人随意拿捏的人类少女。数月之后,她的魔法已经修习到让她们难以望其项背,连她们的王也要让其三分的地步了。
阮笙就这样提着裙摆,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踏进了王宫的议事殿。
“嗒嗒嗒”。
高跟鞋的清脆响声在大厅里回荡,少女仰着下颌,身姿轻盈,脸颊点了浅浅的绯红,她穿过朝着王座上的青年跪伏的青年,烟视媚行,在一片灼灼目光和哗然声中登上阶梯,提起裙摆,旁若无人地侧坐在魔王的大腿上。
紧接着,她把手腕又从他的脖子后面伸去,确认无误后,把绳索在手心结结实实地绕了几圈,扯了扯。
最后把两条纤细的小腿翘起来,架在了镶金王座的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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