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浑身一颤,咬着下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商量道:“小恩公,大战在即,可否等一切结束了,再谈此事?”
这是没有拒绝的意思吗?
一丝渺茫的希望从崔珩心头升起,他用下颌蹭了蹭薛采的肩窝,将人抱得更紧,嗓音低沉:“好,我答应你。”
第57章
清早,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棂,将铺陈在桌面上的画稿照得半明半暗。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通宵。
薛采搁下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一边敲打泛酸的肩膀,一边审视刚完成的火器制造图,一旦发现不妥之处,又会执起笔做些修补。
她画得钜细靡遗,不仅细细描绘了外部整体轮廓,内部每一个零件构造也都配上了详尽的说明图。尺寸、角度、用法一一标注在旁,一目了然。
只要依样画葫芦,再愚笨蹩脚的铁匠,也能制造出像模像样的,能在战场上发挥神威的火器。
连着熬夜赶工,这才把掌握的东西全部画尽。
薛采如释重负,感到轻松的同时,亦感到困倦。等墨汁干了,她把画稿与之前几幅整理到一起,决定先去床上躺一会,睡足了,再摸去厨房找点吃食。
反正这几天崔珩忙着排兵布阵,无暇顾及到她,时间很是充裕。
可是,身体累到了极致,神思却清明无比。
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薛采终于选定了仰躺的姿势,望着头顶上方微微泛黄的帐帷发起了呆。
忽然,崔珩颀长隽秀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如一道闪电劈开黑黢黢的夜幕,着实把薛采吓了一跳。那些被刻意压制下的烦闷重新翻涌上来,在心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段时日,崔珩来得虽少,话也不多,有时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她忙碌,可薛采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暗藏在他眸底的期许。而这期许一旦被捕捉到,就难以再忽视,变得刺目又扎心。
他在期待什么?
薛采自然一清二楚,不由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趴倒在床上。她从枕下掏出一只青瓷小罐。旋开后,取出上面那层薄薄的金创膏,里面赫然藏着一颗乌黑的药丸。
是“梦”。
数月前,梧州聚星楼用膳,陆哲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要把“梦”赠送给她,被她一口拒绝了,却不料他会以这种隐秘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方式再次相送。
罐中有一夹板,上方是掩人耳目的金创膏,下方就是这一粒据说能惑人心神的乌丸。如果不是前几天手指被薄刃划伤,取罐中金创膏一用,大抵到此刻也不会发现其中玄机。
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师兄料准了她用得上?
薛采把乌丸倒在掌心,仔细端详。药丸的形状无可挑剔,圆滚滚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球形。这小小一粒,是用莫大夫千辛万苦采来的毒草制成的。
这小小一粒,怎么就兜兜转转落到了她的手里?
就当师兄神机妙算吧,薛采不再踟蹰,屈指成拳。
择日不如撞日,是时候把那些不该有的枝枝蔓蔓全部斩断,把她无福消受的东西物归原主,就让一切在平静无澜中悄然结束。
**
入夜,星河寥落。
崔珩与刘旭阳、林星云一等在沙盘上推演完所有可能发生的战况,独自回了营帐。
灯火如豆,他借着昏黄暗淡的烛光,仔细擦拭着一柄刀鞘上雕镂了木槿的匕首。
薛采掀帘进来时,寒风灌入帐内。
崔珩蓦然直起脑袋,愣了愣,以为自己累到出现了幻觉。
“小恩公。”薛采轻轻唤了一声,“听林星云说,你们刚忙完,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就贸然跑来了。”
她有多久没主动找过自己。笑意在崔珩唇边绽放,扩散,直至眼角眉梢。
他一瞬不瞬望着来人,看她搁下手中食盒,把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还有一壶酒,两只酒卮。这些日子,崔珩没好好吃过东西,目光扫过青白釉小碟,挑了挑眉,“自己做的?”
“许久未进厨房,手艺生疏了,若口味不好,千万别责怪。”薛采面露羞赧。
她怀抱目的而来,总觉得此时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虚情假意,既唾弃着自己,又极力掩饰着,不让崔珩瞧出端倪。
怀着惴惴不安的情绪,薛采垂下了视线,缓缓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崔珩,“这黄酒是村中百姓所酿,口感醇厚,听说年份越久越养胃。这一壶足足在地下埋藏了十年,很是珍贵难得。来之前,我用火烫过,喝了还能驱寒,快尝一尝。”
酒卮触手温热,崔珩闻着酒香,疑惑道:“可我记得,你并不爱饮酒,怎么如此精通了?听起来,似乎对黄酒情有独钟。”
“……”
薛采额头沁出薄汗,在崔珩面前,她始终表里如一,从未有过欺瞒,更没像如今这般虚与委蛇过。
心里越是发虚,表面越该镇定。既然决定了,就勇敢一些。
薛采双手握拳,指甲抠着掌心的肉,豁然抬起头,直视崔珩,巧笑倩兮道:“今夜情况特殊。一来我将自己对火器的研究全部付诸笔端,画成了一册制造图。这么多年,小有所成,心中万分喜悦。”
说着,将随身携带的图纸拿出来,“这便是我要赠你之物,望小恩公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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