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道:“相公这块儿墨,好啊,真好,墨块儿看着就黑,绝品!”
“行了,别卖关子了,莫非,将邛州的情况说一下吧。”崔游坐下身,好整以暇道。
崔游跟姜无芳坐在了书案旁,两张椅子并排着。
本来这里是没有姜无芳这个椅子的。
有一日崔游将她叫过去说是崔东不乐意给他研墨,手上又正好有一个要紧的公文要回复,他只好来求她了。
“崔东不愿意给我研墨,我又有什么办法。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勉强人,这样研出来的墨写也写不顺。眼下这个事情又紧急,若是我还要将功夫话费在研墨上,怕是今夜也别想睡了。从前我写字,你帮着研墨是最为好的,不浓不淡,眼下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代替崔东帮着一下。”崔游长长叹气,面上十分萧索可怜。
她也只好答应了。
复仇这等大事他都能帮着筹谋,不就是研墨吗,小事一桩。
她刚要站着开始研墨,他便点了一下旁边一张崭新的黄花梨官帽椅,道:“坐这个吧。”
她坐上去之后,还真别说,和她的身高真是正正好,坐在上面研墨,半分不费劲。
这么一番下来,这把椅子就一直放在崔游书案旁了。
莫非睃一眼那两张一高一矮、离得不远不近的官帽椅,这才开始将事情一五一十回禀:“李义森那边如今我已经处理好了,是这样的……”
*
“干爹,干爹,干爹……”外头一个小阉童叫叫嚷嚷着就闯进了配房。
胡文正唱着小调:“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①……”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只好停下手中晃动的扇子,瞪他一眼,“说了多少遍了,凡事要稳住,不要学那边的做派,什么事情都要叫嚷出来,唯恐人不知。”
他这嘴里的“那边”,指的正是张禄那一派。
胡文此人与张禄不同。
虽然地位不及张禄,不轻易收徒,对底下人不会轻易磋磨,这小阉童叫胡哨,便是他新近刚认的。
胡哨不过髫年,好不容易喘口大气,将刚才的忙慌样子收起来,口气却还有些着急,道:“干爹!是是是……”
“是什么是,有话就把气喘匀了再说。”胡文见他大喘气,看着也难受,将身子坐直了,看他要说什么。
“……是崔相公要来见您!”胡哨终于是把余下那半句话说出来了。
胡文这下子却皱上了眉头,崔游?
“说我病了,见不得。”他下意识就让胡哨去推掉。
他是历经了两朝的人了,先帝身边他也是伴驾过的,因了他当时看起来机灵,就被先帝赐给了李悫当大伴。
那时,李悫的身边已经有了张禄在伺候,可他是先帝赐下来的,也不好推脱,于是,这些年二人便明里暗里斗了许多年。然而,胡文与张禄不同,他绝对不会沾染一点党争。
张禄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情,他的心里跟明镜一般,盖因张禄那个老狗能利用自小伺候陛下的情分,花言巧语,才蒙混过去。
可是那日晚上,陛下明知杜预是张禄的干儿子,还要越过那老狗去抬举杜预,他暗自咂摸,想必帝心有所转移也不奇怪。
党争一事,不过是一念成神,一年地狱。
胡文想得通透,既不愿意站在李璿这一边,也不愿意站在崔游这一边。
两边的宝都不押,既舍弃了丰厚的报酬,那也就不必再承担相应的风险了。
“对,就这么跟他说,我病了,不宜见客,去吧去吧。”胡文思忖片刻,挥挥手,让胡哨出去。
胡哨道:“可是那外面还有许多崔相公不给干爹备下来的礼,怎么处理?”
胡文的老脸一拉,他今日没有出宫外的府邸休息,崔游那边招摇过市将东西敲锣打鼓送过来……
收,打了太子的脸。谁不知道二人如今在朝堂上打得你来我往,如果收了崔游的礼,李璿那个人可是比睚眦还要睚眦,加上有那老狗的挑拨,本来只是他和老狗的恩怨,这就上升为他和太子的恩怨了。
不收,打了崔相公的脸。敲锣打鼓的礼也必定会敲锣打鼓地退,那岂不是告诉了所有人,崔游的脸,他胡文踹了?
不过……他衡量一番,还是咬牙,“退回去,得罪君子好过得罪小人。就说我病了,点到即止。”
胡哨得了自己干爹的令,哪有不听的,立时就要开门出去回了。
谁知一开门,两道身影就出现在眼前,胡哨感觉脑子一嗡,赶紧退开。
为首的崔游跨开长腿进了配房,笑着对胡文道:“胡大伴这红光满面的,怎么就病了?谁是君子不能确定,但是今日某可以告诉大伴,某睚眦必报,确是小人。”
第41章 四十一碗饭 9.25
胡文看见崔游, 噔一下站起身来,手里的扇子都飞了出去,正砸到胡哨的脑袋上, 疼得他唉哟一声摸着额头。
胡文迎出来,“崔相公亲自过来了你怎么也不快些通传,倒是怠慢了!”
胡哨心想, 刚才你可还让我把人家的礼退回去,骗人说你病了呢,怎么眼下这脸变得比汴梁城六月的天还快。
可胡哨到底只是个小阉童,胡文平常对他也是不赖, 现下这里还有外人,他自然不敢造次,只好唯唯应是,将黑锅一力扛下:“是是是, 都是孩儿的错, 崔相公原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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