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东北角上,一个穿着细布搭护的圆脸汉子捻了粒花生米往嘴里一扔,和对面那人说。
对面的人穿得比他讲究,一身正经的江南绸做的长袍,一听他说这个,也跟着点头,“知道,我上个月在南边进的上好花雕也被他们买去了。”
“哟哥哥,赚了不少吧。”圆脸汉子给他满上了一杯,狭促地扬了扬眉。
“没赚什么,江南那边乱得很,这趟下来,也就是个不赔不赚。”
圆脸汉子一听这个也感同身受,“这日子口,京里也不太平,太皇太后可有一阵没露面了,连千秋节都停了。”
一提这个,这俩人脸上都露出了戚戚然的样子。康平帝还未长成,太皇太后眼看着就要不中用了,这大宁朝啊,怕是要乱。
两个汉子想到这儿,不由得叹了口气,一仰头闷了杯中酒,大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东北角这二位连吃带聊,唠了个尽兴,不知不觉之中竟然成了大堂里的最后一桌。酒过三巡,才晃悠着结账走人。
临出门,正遇上了来送菜的贩子,几个人撞在了一处,那贩子是丝毫没动,店里两人皆一踉跄,要不是掌柜的眼明手快地给扶住了,差点就摔了。
圆脸汉子揉着胳膊看了看那菜贩子,“现在贩菜的都这么魁梧了?我还以为是哪儿的军户呢。”
掌柜的连连道歉,这才把两个醉汉送出了门。
转身,掌柜的就瞪了眼那菜贩子。
菜贩子吐了吐舌头见店里没人,冲着外面吹了声口哨,陆陆续续就从外面进来了十好几个壮汉,扛着米面粮油大麻袋什么的进了后院。
“豆尘,你装也装像一点,你见过谁扛菜就扛一颗土豆的。”
在后院石桌上看账本的钱芊芊对这群人都无语了,瞅瞅,那拿一颗土豆的,拎两捆大葱的,这端木亭都把什么人往她这儿藏啊。
“钱姑娘您多包涵,城外还有好几百人呢,眼看着就到日子了,我们也着急不是。”
钱芊芊看着眼前这个挠头的半大小伙子,“小心为上。”
豆尘哎了一声,招呼着人从东墙的侧门往出走。
钱芊芊账本刚翻了几页,院子里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豆尘走过来一作揖。
“老板娘,我东家说了,后天要变天,您可得小心,别沾了风雨。”
钱芊芊合上帐,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叫你们东家放心。”
话带到了,豆尘咧嘴一笑,刚想走,又停住了,“老板娘,您有什么话要带的么?”
钱芊芊想了一下,摇头,“没有了。”
豆尘脸一僵,行了个礼,也走了。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钱芊芊已经知道,豆尘、玉子都是跟着端木亭的,就连大堂里的掌柜的,原先也是端木亭的近侍,叫邬仁。
“邬仁。”
想到这个,钱芊芊叫了一声,一个黑脸青年一掀帘子进来了。
“要不后天我给你放个假,你去忙你的。”钱芊芊觉得邬仁留着看店怪可惜的,试着问道。
那青年却摇了摇头,“小的职责就是守好这家店,别的不管。”
“说得好!”
邬仁话音刚落,一抹宝蓝进了后院,邬仁见状立刻上前见礼,快步退了出去。
“端木?”钱芊芊没想到他能来,不都箭在弦上了么,“怎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钱芊芊以为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一脸焦急地询问。
可是端木亭却一脸无辜地一撩袍角,坐下了。
“无事。”
端木亭今儿个一身宝蓝圆领长袍,腰上还系着银色玉带,头发高高束起,长眉入鬓,凤眼翻飞,端得英气逼人。
现在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直剌剌地瞅着芊芊。
饶是钱芊芊再大大咧咧,也受不了这个啊,她下意识微微向后一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无事,那你是来蹭饭的?”
端木亭见她后退,居然伸出左手一倾身,在石桌上单手杵着脸歪着头,再次盯上了钱芊芊。
钱芊芊觉得这眼神里充满了谴责和委屈,可这是谴责谁呢?
情况不妙,钱芊芊准备跑,结果刚想走就被端木亭拉得一歪,“听说,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
钱芊芊眉心一蹙,点头。
“当真没有?”端木亭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拉着钱芊芊的手没松。
“要不,我说点什么?”钱芊芊反问道。
端木亭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反应,哼了一声,撒开手,头一甩,起身要走。
“端木!”
钱芊芊这时候才笑了,出声把人叫住。
那道宝蓝色身影不动了。
“十年磨一剑,我们一起努力。”
端木亭没想到钱芊芊会说这个,他蛰伏十年,可不就是为了后天那一搏,果然,她懂。
微微叹了口气,端木亭转过身把石桌上的锦盒推向了钱芊芊,“这是件软甲,你进宫的时候穿上,以防万一。”
锦盒里是一件水蓝绣牡丹比甲,看似寻常,只是所用织物都是加入了金属细丝精心织就的,虽比不上战场的盔甲,可关键时刻也能救人一命。
“我不要这个,你拿回去给老侯夫人才是应该。”钱芊芊一眼就看出了此物的不同寻常,伸手把锦盒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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