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雇人亲自掌控烧锅炉,一点一点用人力监管烧水的全部过程。
烧锅炉是点火的,锅炉很大,且有通风口。有时候火苗燃烧太旺盛,很容易就从通风口中飘出来。
这个时候就需要工人们手动将柴火减少,顺便暂时关一关通风口的盖子。
三月十三号的傍晚,掌管三号车间烧锅炉的工人临时有事,请假回家了一趟。三号车间技术工是个有俩正在念书娃娃的父亲,工人说是家里的小孩发烧,要回去看看。技术工直接点头同意了,并拍着胸脯,
“锅炉晚上我帮你盯着点儿。”
可过了晚上九点,外面的风突然降了下来。本来白天的时候,这边的风就很大。育苗场建在躲风口上,一般大风大雨是影响不到。技术工提着手电筒检查了一圈车间,见三号的烧锅炉里火焰特别稀,
棚子里温度计的示数也在下降!技术工看着这温度都快降到最低标准,小扇贝前几天才刚被孵化出来,眼下正是不得大意的时候。
他赶忙让人给锅炉多添了几块炭火,让火苗烧得旺盛一些。
看着温度又往回生,技术工满意地离开。结果没出三个小时,
3号车间的锅炉突然烧爆了!
炽热的火焰顺着通风口就往外卷!此时此刻,外面狂风大作,就连每个车间上顶着的塑料大棚都被吹得呱啦呱啦。火苗一被吹出通风口,事态就朝着脱轨的方向发展。吹的是西北风,直接喷向温浅的四号车间。
基本上国内外的育苗场,大棚都是用保温塑料膜搭建。
很难有不易燃的!
3号车间的技术工和锅炉工人不断地给温浅道着歉,愧疚至极,温浅没办法怪他们,因为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道歉,还能一切重来?
温浅红着眼圈,一步一步在那几个落满灰烬的池子旁边打转,烧得最厉害的那四个池子已经不用看了,估计用个大铁锹往里面搅和搅和,灰烬密度大到直接能和稀泥!她找了一个受损相对比较轻微的池子,但也已经救不了!扇贝幼苗生存环境要水质绝对干净,落入一点点灰,都能导致大面积的幼体死亡率!
手电筒的灯光照入池水内,瞬间产生了丁达尔效应,透亮的光线,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小扇贝在水里漂浮着。
一大块漆黑的塑料燃烧碎屑,从水平面上缓缓往下掉,那碎屑其实并不是很大,但扇贝幼苗实在是太小了,碎屑坠落的同时,带走了无数个还在欢快游玩的小可爱。
还有成千上亿个水方中,正在发生这样的灾难。温浅疼的眼泪一颗一颗沿着脸颊滚,那都是她精心养育的幼苗啊,是她年三十都要在冰冷的雪地里跺着脚,一个一个将亲贝挑干净。
是她连续好几天晚上不睡觉,彻夜守候在车间内,看着小扇贝的孵化。
以前也不是没育过苗,但有好有坏,孵化率有高有低。今年在小渔村育的第二茬栉孔扇贝,大概是她打记忆以来,见过的最高的孵化率!
那都是一颗颗小生命啊!
哭也已经没办法了,但还是好难过。温成也疼,他把温浅抱在怀中,摸着她的脑袋,说没事没事。可怎么会没事呢?
一片心血,好几个月以来的努力,
全部付之东流。
剩下的车间基本上只被波及到两三个池子,育苗场的人将其余三个车间安排好,最后才过来,走到温浅对面,蹲下身,
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温浅的车间,他们数了数,
就剩下四个还能看的池子。
拿去做实验都不一定够。
那一瞬间,温浅仿佛重新回到了被沈苏御抛下的那一刻,但似乎比那一刻更要疼,那都是她的心血,就等同于她的孩子。孩子没了,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疯掉?
温浅又去剩下的那几个池子看了看,趴在冰凉湿漉漉的水泥台面旁边,蹲了好久,没人敢去打扰她,她盯着对面漆黑的水,眼睛肿成桃子。
温成蹲在她身后,捏着她的肩膀。
人群逐渐散去,天开始泛起鱼肚白,最终只剩下了温家的父女俩,
以及站在更远处的沈苏御。
有人看到了沈老板,还跟他点头打招呼。沈苏御什么都做不了,就连他心爱的女孩受了伤,都没办法帮她缓解。
他想让温浅开心,
却发现,
他连开心怎么去书写,都找不到门路。
*
这件事给温浅的打击很大,最开始那两天,连饭都吃不下去,只能被温成逼着吃,因为她还在喝药,喝药不吃饭,对胃特别不好。
后来逐渐开始吃饭了,但每天扒拉饭的速度都很慢,喜欢吃的东西只吃一两口就吃不下去,绝大多数时间都蹲在烧过后的车前门口,看着那被灰烬填满的池子将池水过滤,将剩下的幼苗救出,
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六个池子的量。
可剩下的幼苗,因为也曾受到过灰烬的感染,即便是存活下来,生长的却并不乐观,有些长到一半,突然就死亡。温浅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工人过来跟她汇报,小心翼翼地说,说哪个哪个池子里的幼体,又死了多少多少。
这种难过啊,真的很难走的出来。就好比你读研读博,手上的实验项目好不容易有了盼头,毕业有了希望。结果同事一个不小心,将你存数据的电脑全部给格式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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