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朝上的人推来挡去的打了四五日的太极,才终于从兵部荐出去了一个人,领兵南下抗敌人。谁知两军对垒,朝廷的军队几乎就是一盘散沙,不出半年,连丢数十城,最后连主将都抹了脖子,好歹是退到长江以北,受江南洪水季的影响,江水暴涨,才好容易拖住了战局。
后宫中,太后命人在给皇帝相看大婚的人,因仍在孝中,加上外头又有战事,所以明面儿上没有说。殷绣因掌管着太后宫中茶水的事,一来二去得到见了些名门望族的闺秀。其中有个叫程灵的女子,是程太师唯一的女儿,生得倒不算多好看,但沉静温柔,很入太后的眼。
说来,太后对殷秀到也挺和气,刘宪受伤在外面养伤的时候,太后甚至也把她放出去了半月,让她在刘宪的宅子里照顾。
但那段时日刘宪在这件事情上极其别扭,平日里绝不许殷绣进寝室的大门,一应洒扫饮食上的事,都是杨嗣宜寻来的人在照顾。
刘宪在外头宅子在白马寺的下面,一间山门之内是个空旷的小平台,通往正门,院内工字型台基上,前堂三件悬山,廊子后接二层歇山楼,极雅极静,格局复杂,殷绣在里面住了半月,也有很多未及看之处。然而回宫后,太后却时常有意无意地问起刘宪家中之事,大至其家眷几人,有何朝臣与他来往,小至他手边书本。
这种细到极致的怀疑和监视让殷绣有些哭笑不得。
刘宪当真是个孤寡之人,家中除了个烧饭的厨娘,就只剩了个四十岁的管家,偶尔有人进来打理院子,也都是杨嗣宜找来的。
除了这些人,宅子里再无外人进出。这是刘宪的规矩,他从来不在家中见客,即便有人来寻他,也都邀到醉仙楼去,他喜欢吃那儿的八珍鸭子,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九月初,长江汛期过了。皇帝在朝上下了一个旨意。让刘宪兼任汝阳观察使,与冯太尉一道南下去抗击徐牧军中。这其实是一个监军的角色,大陈历来是有宦官监军的惯例的,其原因还是在于皇权对军权的不安感,历代皇帝总想把自己身边的人安插到军中,然而,其实大部分宦官完全不通行军作战之事,在任上倒是一心一意做着皇帝的眼线,将领们在这些歪酸人的目光下束手束脚,因此在历史上也出了很多军队因看不惯宦官专军权而哗变的事。因此先帝在时,刘宪从不准这种事情发生。
如今这个安排意思就很大了。一方面是要刘宪真刀真枪地替大陈卖命,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有一方面,就是借军队的压力,除掉刘宪这个人,这是太后的意思。
刘宪心里明白,但在他眼中,这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机会。
走之前,他去慈安宫看过一次殷绣。
过了九月,殷绣就十七了。眉眼间的秀丽全部舒展开来,女人最好年岁的美充满着鲜活的生命力。刘宪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慈安殿的台阶上,指点着宫人晒伏茶。
身着青色合欢花纹绣的儒裙,肩上挂着水绿色的披帛,在光荫里婷婷而立。宫人们看见刘宪独自走进来,便识趣的各自避开。
殷绣在阴处冲他笑了笑。
“他们见你都走了,谁替我翻这些茶?”
刘宪理起袖口,屈膝弯腰。
“我替秀姑娘做。姑娘站着吩咐就是了。”
殷绣低头看向他。他已经换下了公服,穿了一件皂罗衫,束角带,穿革靴。一副富贵闲人的做派。
“你今日就要出去吗?”
刘宪的手捧起一抔茶叶,苍劲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
“嗯。明日出发南下,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殷茹吗?”
殷绣眉头轻轻一簇,旋即舒展。
“你能见她?”
刘宪不置可否,修长干净的手翻拣茶堆中杂叶。
殷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弯了目不再问。
“不用带什么。知道她安好,我就放心。”
刘宪抬起头。
“绣儿。”
“嗯。”
“还是那一句话,我必竭力护你与殷茹周全,如若不然,不得姑娘准许,一生不恕自己。”
殷绣眼底含笑,柔静美好如阳春初放的花。
九月初。
刘宪与冯太尉离汴京南下。皇帝将北面两大节度使的兵力全部调集了过来,徐牧一方也联合了南方两个属国一道反帝,战局一度在长江两岸陷入僵局。
次年年初,程太师之女成灵入宫,皇帝未出孝,暂时安置在慈安殿中,由殷秀服侍。但皇帝并不喜欢她,甚至正眼儿都没有看她一次。转而迷恋上了外头勾栏中的唱诸宫调的一个倡家人。
那一年正是勾栏生意昌隆的时候,不论风雨,瓦寺棚中都人头攒动。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的艺人不问战事,日日夜夜,笙歌不断。
皇帝在朝堂上不顺,不时前来消遣,一来二去有了好些民间相好,甚至还把那个唱诸宫调的人接进了宫,一时之间,民间传说:“学这几分薄艺,胜似千顷良田。”冯太后因此几乎和皇帝决裂,也没能逆皇帝的心思。
此事令朝中众臣甚为震动。几个文官联名一连上了好几道折子,奏请皇帝不要如此荒唐行事,皇帝三番两次地被抓在龙座上批?斗,有一天着实烦了,下旨殿前司赏了为首两个人廷杖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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