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弟弟的手艺在蔬菜市场不算远近闻名也算小有名气,做出来的饭,啧啧,光香味就能飘出几百米去,有时候还能吸引着客人循着味过来,私下里,不知多少摊主羡慕地流哈喇子。
正说着,季爸爸一手拎一个保温桶快步走过来,他穿了一件旧棉服,带了口罩和帽子,走到摊前,把保温桶递过去:“大哥,嫂子。”
大伯母连忙把保温桶接过来,招呼道:“哎,路上累了吧,进来坐一会儿,正好我挑出几个西红柿,你拿两个吃。”
季爸爸没有客气,他熟悉地找到马扎坐下,双手揣在袖子里,声音透过口罩显得闷闷的:“谢谢嫂子,我就不吃了。”
“你不吃带回家给阿青和宁宁吃,”大伯母手脚麻利地把西红柿装进袋子里,零零碎碎又收拾了不少蔬菜,“放这里了,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季爸爸憨憨地笑:“记着了,谢谢嫂子。”
那边季大伯放下吃饭的小桌子,他们常年卖菜,早习惯了随身携带餐具,碗筷都有,他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问道:“老二,今儿做了啥?”
“没啥,”季爸爸指着保温桶说道,“这个是冬瓜汤,这个是豆角焖面。”
季大伯开心了:“豆角焖面好,我去扒两瓣蒜,就好这一口。”
大伯母坐到小饭桌前,将保温桶的盖子打开,清澈的冬瓜汤上飘着翠绿的香菜和葱花,切得细细的,热气漂浮上来,是正好入口的温度。
冬瓜汤香气清新,并不强烈,而豆角焖面不然,刚打开盖子的瞬间,爆炸一般的酱香味瞬间炸开,唾液不自觉分泌,五花肉焦香透明,豆角软中带脆,每一根面条都被汤汁浸湿,染上浅浅的酱色,豆角清爽,劲道的面条配上肥而不腻的五花肉,一口下去,是从里到外的舒坦。
隔壁正在吃包子的摊主不由自主闻着味探过头来,默默啃了一口蒜瓣,感觉纯肉的包子都不香了,他语气中带着酸味:“唉,我怎么就没有个做饭好吃的弟弟呢!”
季大伯故意端着碗,把香气四溢的豆角焖面在隔壁摊主面前晃悠一圈,显摆道:“想吃吗?不给你!”
大伯母随手捡起一个菜帮子扔到丈夫腿上:“吃饭堵不住你的嘴!”
说完,大伯母找了一个一次性塑料饭盒,用一次性筷子分了一些豆角焖面给隔壁摊主:“别听他瞎说,面条挺多的,我们俩吃不完,你受累分担点?”
隔壁摊主乐意至极,从自己摊位上抓了两把小油菜:“谢谢嫂子,我这没什么好东西,两把小油菜给你家弟弟。”
大伯母没有推辞,拿着小油菜塞到袋子里,等季爸爸回家一起带着。
隔壁摊主就着蒜,几口把豆角焖面填到胃里,衬得他刚刚买的大肉包子都没了滋味,他喟叹道:“季家老弟,你这个手艺,不开个店太可惜了。”
季爸爸客气谦让两句,心下一动,好像有什么种子即将破土而出。
吃完饭,季爸爸将保温桶收拾起来,里面的饭菜和汤都被吃干净,只剩下一点底子,他顿了一下,女儿和妻子的提议不其然涌上心头,季爸爸咽了口唾沫,忽然问道:“大哥,嫂子,你们觉得,我这个手艺,能赚点钱吗?”
季大伯愣了一下,想明白弟弟话中的意思后,他用力拍了拍弟弟的后背,嘴角笑容难以掩饰:“能啊,怎么不能,你问问我隔壁这只馋虫,你要是肯卖饭,他第一个支持!”
隔壁馋虫正生无可恋地吃掉最后一口包子,咕咚咕咚咽下几口水,回忆着豆角焖面的味道诚恳说道:“你要是来真的,别说支持了,我带一帮子兄弟给你捧场!”
“别说,”大伯母想起什么,“市场外炸油条的老杨两口子,他们儿子生小孩,年前要去首都,听说定下就不回平川了,店可能要转租,洪成,你要是有心,我帮你问问那边租金怎么样?”
季家两兄弟,老大叫季洪广,老二叫季洪成。
季爸爸思考几秒,咬牙下定决心:“行,麻烦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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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过了圣诞节便是元旦。花花绿绿的圣诞树没来得及拆,商场里已经换上了红红的灯笼应景。
纪然放学回家,不出意外又看到漆黑的客厅。
临近年底,公司事物繁忙,纪家父子几乎天天半夜回家,清晨很早离开,纪然起床只能看见保温桶里的早餐,见不到二人的影子,甚至连续好几天,纪家父子干脆睡在公司,纪然做好的宵夜没有人动,熟悉的酒店倒是天天雷打不动送早餐过来。
偌大的别墅中,只剩下纪然一个人,空旷得不得了。
纪然放下书包,明天是周六,不需要着急写作业,她望着窗外,远方的白蜡树林光秃秃的,在路灯的照耀下像一个个爪牙舞爪的怪物。
无边的寂寥笼罩在纪然身上。
纪然带上手机,穿好衣服,下楼出门。
冬青和松树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霜,朦朦胧胧反射出细碎的光芒,纪然慢慢走着,离开锦华园,穿过白蜡树林,走进城中村,停步在季家楼下。
纪然抬头,小小的阁楼上开着灯,温暖的白炽光透过窗帘,厨房开着窗,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和熟悉的饭香。
纪然忍不住深嗅一口,冷风复杂的味道夹杂着炒菜香气一起吸入鼻腔,她站在路灯的背面,贪恋地向上望,呼出的白雾在面前散开,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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