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真正回馈萨林格尔的赠礼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后来他那身皮毛被你完整地剥下来的——漂亮、丰厚,很长时间内都是你最爱的饰物之一。
当时的你能做的只有让那两个新生的白骨自由地离开,让她们暂时前往灵界,踏上在另一侧世界寻找藏身之所的旅途。
你送她们走的时候,用一柄桃花心木的梳子,为她们仔仔细细地清理了纠缠在发丝上的“厄运”,并允诺适当的时候会邀请她们,为她们打开重返生者之境的道路。你并不是非常担心她们,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需要。
而你很快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月桂镇事件发生后,死亡的阴影终于张开了羽翼,在所有的大陆上悄然蔓延开来。曾经为光所照耀的大陆上,原本凝聚在一起、从来都指向一处的“锚”终于还是如计划那般被敲碎、打散。
和平许久的生灵们不得不寻求更古早的信仰。他们开始学会向不同的神明祈祷。指向你的祈祷的声音就这样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祈求暗影,祈求安眠,祈求庇护,祈求你保护他们,于各种不可预料的灾难与苦痛之中。你开始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然而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不得要领,对“锚”的稳固效果不佳,不明原因。同时你很难再拥有全然宁静的睡眠。你可以赐予所有人宁静,却无法寻获自身的宁静。
明明你根本不需要“睡眠”,明明你所拥有的“锚”正在多起来——但你的精神却一日比一日飘忽。
开始的时候你还强迫自己回应,强迫自己思考:
比如月桂镇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黄雀在后”。你们以为自己收获了“锚”,却没有完全料到萨林格尔会直接在镇中河水投放瘟疫,用那样粗暴的手段强行摧毁你们的锚。
又比如,萨林格尔这个蠢货不可能是最后的胜者。战神巴德海尔还有丰收女神欧弥贝拉也已经参与了进来。后来梅迪奇幸灾乐祸地说到,当天巨人们直接包围了下午镇,在萨林格尔的眷属开始散播信仰之前,光之战士们就直接先将祂们打成了反叛。
你甚至还能猜到,战神计划的下一步大约就是以拯救他那被囚禁流放的弟弟为名,宣布“主”的虚假,宣称自己才是“光”的真正继承者……
那些手上拥有“圣痕”的巨人战士们——比如舍米尔,已经在诅咒和瘟疫的散播中开始怀疑“光”的真实性。这片大陆的生灵还在四处寻找可依靠的“信仰”之时,一部分巨人们就已率先宣称他们信仰的才是“真正的光”。
对于“锚”的争夺终于开始变得赤裸、激烈。而“那位”出现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似乎预示着最终的时刻正悄然临近。虽然和其他的神明一样,你知道那个时刻终会到来,一切都在按照那位的计划进行,可你依旧厌倦了起来。
你的精神摇摇欲坠,你控制不住恶意揣测:
你想也许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卑劣、怯懦的人类的计划。毕竟祂曾经确实是个“人类”,没有谁比你更清楚。
人类就是这种欲望膨胀的贪婪东西。你从来都知道,对生的欲望、对死的畏惧,足以让全知全能的智者做出最卑劣的事。
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杀死祂”后再“复活祂”,确保他“清除污染”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所有的争斗,所有的流血,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哪怕他本人也肯定无法否认。
这样想着,你便开始憎恨了起来。你是那样地憎恶他,甚至拒绝再接触一切和他相关的事物。
亚当很担心你,多次主动提出想和你谈谈,好为你进行心灵治疗。你几次婉拒之后,索性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梅迪奇也注意到了你的不对,还很可笑地问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是不是想找乌洛琉斯发泄压力,并表示如果你需要的话,还不如找他,他可以为你解决基本的需求。
“相信我,我可以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满眼的戏谑。但你知道这句不过是玩笑,只有关于“你别找蠢蛇”的部分才是真的。毕竟只要你出现在乌洛琉斯面前,哪怕只是路过,红色恶犬的目光也会在第一时间锁住你,悄无声息地警惕着,确保你们两个没有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确实在想办法,你确实想要发泄,但对象的名字却无法言说。你只能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狼那样,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开始在王庭附近徘徊起来。
这很矛盾。
你不想看到那个人,也不想看到他创造的分身,但你却在有他气息的地方不断徘徊着,反反复复做着拥抱他的梦境:
有时候是在水里,有时候是在火中,还有些时候是在你的怀抱里——但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他化成了白骨的花,安静地躺在你的怀中,再没有复活。
——没有。
梦境之外你尚未抵达预定的终点,梦境之内你亦无法获得想要的结局。
你终于感觉到了饥渴——无论是对他,对结局,还是对死亡的饥渴,近乎本能。
梅迪奇开始的时候还嘲笑你“被甩了”,见一次嘲讽一次,你懒得理会。可不知第几次的时候,你看了他一眼——你想你那时候的眼神应该非常可怕,不然他不会当场就转移话题,没几句就远远地跑开了。之后他便一直躲着你。
不知是你渴望得太过,还是你无意识中的渴求成为了祈祷,在某次密会之后,这种近乎折磨的焦灼状态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天你们刚刚解决了一起由战神策划的巨人叛乱事件,需要打扫战场。清洗城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半山高的血肉一堆一堆地积在城外,叛乱者的鲜血染红了纯白城墙的每一寸缝隙,伴随着瘟疫与特性的污染。
战神丝毫不以为意。他当时正在密会上发言,表示这不过是按计划而已,拒绝提供任何清理的帮助,仿佛他只是不小心拜访的客人,打碎了主人的一个碟子而已。
你本来是不在意的,至少不是非常在意。但是你不知怎么想起了亚当,你知道亚当是在意的——因为那个打碎的碟子是舍米尔,就在亚当眼前。
在冲到了白银城下的叛乱队伍中,舍米尔大声咒骂亚当是“伪神之子”,是“篡位者”,让亚当还有他那伪神父亲交出王庭和光的权柄。他还毫不犹豫地撕下了手上的“圣痕”,血淋淋地扔在地上,然后冲锋以示反抗。
于是他被粉碎了,甚至无法保留一点可以称之为碎骨的东西。要不是亚当坚持,梅迪奇甚至不愿意给他留下一捧灰。
这些都是从阿蒙口中听说的,他总是很乐见你们难受。尤其是在你的精神状态不怎么样以后。他很愿意主动给你送来一些你不想听到的消息,虽然代价总是有点高——事实上,他自己可能也搞不清楚是不是愿意支付“那样”的代价。毕竟每次从你那里回去的时候,他的翅膀都要秃一半,肩背上亦是血痕淋漓。
你当然没心情和他找乐子,扒一只小乌鸦的羽毛能有什么乐子?几次之后你就厌倦了这种和小男孩一起的玩耍。你懒得再见阿蒙,如同你不愿再见亚当。
亚当不能参加密会,你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话了。你甚至很少再于白银城中看到他传教的身影。他大概是正忙着给人们和神明们做心理治疗,无论他们或者祂们在明面或在私下里如何议论他,又如何违背他的愿望行事。
其实严格来说,你为他说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你们并不属于计划中的同一阵营。
但也许又没有那么奇怪——毕竟对你们这些参与计划的神明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算作是“不正常”。
时间久了就能感觉到,几乎所有神明都处在一种精神分裂的边缘,在这场以“弑神”来侍奉主的狂欢中,参与者们既忠诚又背叛,既恐惧又兴奋,明明只是说好要“动摇锚”,但最后终归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权柄的争夺摆到了明面上。
于是在密会讨论城墙清理问题的时候,你提出说巴德海尔做得太过了,指出他是在夺取主的权柄,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发明“伪神”的概念。你们要做的只是“动摇锚”,而不是觊觎主的权柄。
巴德海尔则毫不犹豫地呸了一声,笑着说你就是个荡妇,完全就没有遵循主的意志行事,证据就是你那数量可怜的“锚”。他说你从前只会恬不知耻地勾引主,在被主抛弃以后又因为饥渴而徘徊不去。他甚至说他可以给你提供一百个巨人帮你解决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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