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正午时刻,一名年纪不大的宫女穿过廊腰缦回的宫道,入了朴素庄重的寿安宫中。
一身灰白花纹镶月色边的长袍垂落在地上,大方典雅又孤傲高洁,显得坐在上首喝茶的女人威严肃穆,而她那眉间的慈祥和笑意又如潺潺清流,颇有滋润人心的意味。
“太后,给张嬷嬷传信的宫女便在门外候着。”海棠入室禀报道。
一旁在伺候着太后的上官家小姐上官婉蓉,倒茶的动作有片刻停顿,目光一转,敛了眼下的神情。
只听太后说道:“宣她进来。”海棠依言退下,出门将人带了进来。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传话的宫女先是行礼,接着又把张嬷嬷写的信件取了出来,恭敬地呈上去。
海棠取过信件,准备递交给太后,太后放下茶杯,摆摆手,“海棠,你拆开信读给哀家听吧,哀家昨儿个熬夜看了一会儿书,现下眼睛疼。”说着揉了揉鼻梁眼角。
上官婉蓉机灵地绕到太后身后,“姑母,让婉儿给您揉揉吧。”太后颔首,上官婉蓉便把纤细手放在了太后的太阳穴两边,轻轻地按揉起来。
“姑母,以后看书婉儿陪您一起看,到点儿了婉儿便提醒您睡觉。”
太后微微一笑,“你这孩子有心了。”
海棠拆开信件,抖开几张信纸,缓缓读来。
“……沈三小姐性子机灵,头脑也聪明,学习东西都特别的快,奴婢观察了她几日,觉得她倒也是个可塑之才。不过,唯一让奴婢有所担忧的是,沈三小姐有些巧言令色、析辩诡辞,想必是在市井中的习惯还未彻底改掉,奴婢会认真监督沈三小姐学习礼仪规矩,给皇家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未来皇后。”
念完之后,海棠收了信件,而坐在上首的太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口中喃喃:“巧言令色,析辩诡辞?这未来的皇后若是有这些品质,倒是会有损皇家颜面……”
太后身后的上官婉蓉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柔声跟太后说道:“姑母大可不必担心,我相信沈三小姐未来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娘娘,而且张嬷嬷所言可能也只是个人感受,不能全信,况且张嬷嬷又不可能时刻跟在沈三小姐身后,定论有失偏颇也不一定啊。”
听了上官婉蓉一番话后,太后不仅没有舒展眉头,反而蹙的更深,“张嬷嬷可是哀家身边可信的老人,又怎会做出这般有失偏颇的定论。”随后叹口气,“不过这教习的日子还长,且看看她日后会如何吧。”
上官婉蓉停了给太后按摩的动作,转到太后身前,“姑母,皇上表哥派去教习的可是李嬷嬷,小时候李嬷嬷也教习过婉儿一番,婉儿对她的能力甚是敬重,相信李嬷嬷定能将出身市井的沈三小姐教导好,免了姑母的忧虑,而且沈三小姐在这一年中若是学习的不太好,那进了宫不是还有姑母可以教导她吗?”
太后摇了摇头,拍拍上官婉蓉的手,“你净是帮人说好话去了,自个儿倒是不管顾。不过她能学习到什么地步,也看她自己的决心和天资了,皇上属意她,哀家也没办法。”
“姑母,这沈三小姐是天选之后,也怪不得皇上表哥啊。”
太后又叹口气,恍惚想起了当年先帝册封皇后的那些场面。那皇后也不是出身大家世族,到最后还不是坐上了她们这个宫廷女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位置。
便是先帝最爱的女人瑜贵太妃,最后册封也不过是个贵妃,仅仅是因为她先入府,所以才能坐上皇贵妃的位置。
过了片刻,太后以身体倦乏将人打发了出去,只让海棠在一旁服侍着她休息。
那传话的宫女带着太后“再多观察”的话准备出宫去,没一会儿便被后边追来的上官婉蓉给叫停了下来。
“上官小姐。”传话的宫女给上官婉蓉请安,“您可是有什么事找奴婢?”
上官婉蓉轻柔地摇摇头,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再从里边抓了几粒金瓜子出来,“这是给你的。”上官婉蓉拉起那宫女的手,把金瓜子递到了她的手中,那宫女有些惶恐。
“上官小姐这是?”
上官婉蓉又把荷包放在了那宫女的手上,说道:“这是太后让我递给张嬷嬷的一些体己物,到时候你跟张嬷嬷如实说是我递给你的便是。这宫外不必宫里,张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太后她老人家哪能让张嬷嬷受这些苦啊。”
“原来是这样,奴婢定会将东西交给张嬷嬷的。”说着把上官婉蓉给的金瓜子塞在了袖袋里,而那个荷包放进了怀里揣着。
“那便辛苦你了。”上官婉蓉轻柔一笑,“你赶快出宫去吧,想必张嬷嬷也等着你传话呢。”
那宫女行礼后离去,上官婉蓉看着她远走的背影,眼里精光一闪,嘴角缓缓勾起。
张嬷嬷比较爱财,在她受命出宫上官婉蓉便收买了她,不过张嬷嬷也是看在上官婉蓉是太后的侄女才帮忙,毕竟保不齐上官婉蓉以后也是一宫娘娘,那时候自己的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而张嬷嬷接洽到那宫女后,接了荷包,心中也有所了然这金瓜子是上官小姐送的,不由更加高兴起来,没想到上官小姐这般有诚意,也不枉帮她一场。
而正在练武的顾烟烟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算计,也不知还未进宫便危机重重。
……
而另一边,丞相府。
丞相赵大人在听说礼部尚书收了裴清久做门生,立刻气的连喝茶的青瓷茶杯都给砸了。
“沈浩南这个小儿,竟敢公然跟老夫作对,收了裴清久那小子做门生。这裴清久勾搭我家锦儿便是罪无可恕,老夫不找他算账便是好的,现下还敢入了礼部尚书府去做走狗,是不是将来功成名就了还得来找老夫报复?”
在一旁的管家对待暴怒的老爷一副诚惶诚恐,不过最后还是克服恐惧劝道:“老爷息怒,那裴清久确实不识抬举,妄图勾引小姐,不过这事儿跟沈大人也关系没那么大,这裴清久确实有真才实学,沈大人收他做门生,倒也不在意料之外。”说着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
赵大人勉强压制了些许愤怒,不过还是拍着案桌说道:“便是如此又如何?反正有老夫在一天,这裴清久便不用踏入仕途一天!攀了高枝儿也是野鸡,不是凤凰!”
管家又擦了一把汗,小心地说道:“老爷,其实老奴听说这裴清久之所以做了沈大人的门生,是因为有沈三小姐的举荐。”
“沈三小姐?”赵大人瞬间皱紧了眉,也忘记了发火。
“对,便是天选之后。”
赵大人冷笑一声,握紧了拳头一砸,“本官倒是没想到裴清久这小子运气这么好,当真是攀上了高枝儿了。”
管家不敢再说话,现在自己老爷是真的被气的只余静默了。
过了片刻,赵大人才冷冷说道:“你去告诉小姐,现下朔王已经回京了,本官和瑜贵太妃会着时间商量一下将她嫁给朔王做侧妃的事情,让她好自为之。”
“是,老奴这就去劝劝小姐。”管家领命退了下去。
而被迫跟裴清久断了关系的赵锦姝消瘦了不少,眼含悲切似有水波溢出,眉间微蹙犹如寒雪堆积。
丫鬟将她从窗边扶到榻上歇息,又去取了大氅来给她披上。
“小姐,一会儿红枣莲子百合甜汤便熬好了,你好歹喝一点驱驱寒才是。”
赵锦姝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也不知道阿清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还想要劝几句,这时管家来了,有些怜惜地看着赵锦姝。
“小姐怎么把自个儿弄成这般模样了?”
“管家伯伯。”赵锦姝勉强一笑,“我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所以消瘦了些。”
管家摇了摇头,“小姐一直这样下去可不太好,不过老奴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小姐,小姐可都愿意听?”
赵锦姝有些惊讶,“管家伯伯尽管说便是,先说坏消息吧。”她说着别过了眼,似有些不忍心听的感觉。
管家叹口气,说道:“刚才老爷让老奴来传话,说是准备将小姐你嫁给朔王做侧妃。”
“什么?”赵锦姝猛地站了起来,又因为头晕差点跌倒,丫鬟赶忙扶住她,“父亲怎么能这般狠心,我对朔王都不怎么了解,便让我嫁他为妃。”
管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赵锦姝平静下来,又问道:“那好消息呢?”
管家如实回道:“好消息便是裴公子被礼部尚书沈大人收了做门生,而且是天选之后沈三小姐举荐的,以裴公子的才学,定能有一番成就,小姐也便不用再担心裴公子的前途了。”
“是吗?”赵锦姝露出一抹这几天都罕见的笑,“他若是能安安稳稳步入仕途,我也便放心了。”
顿了顿,又转为苦笑,“我跟他,终究是无缘了。”
看向窗外,外面枯黄光秃一篇,冬天已经来临了。
“小姐……”管家叹口气,最后没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赵锦姝缓缓闭上了眼,用手支撑着头颅,轻轻浅浅的呼吸代表着她此刻的无能为力。
“我要嫁他人为妃了,而你未来的妻子,又是什么模样?”
第98章 周围都是打小报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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